佛法講邏輯思辯,客觀事實,即使是禪修,也與人的心理及生理有關。而且,佛是覺者的意思。佛陀不是那種創造天地萬物、主宰宇宙的神。那麼,佛教倒底是不是宗教?
然而,如果讀佛陀的本生故事,又或是讀佛教史上許多大師的生平的話,卻又充滿了超經驗的事蹟。宗喀巴大師便是其中一位,甚至連他的祈請文,也有消災降魔等超驗能力。這看起來,又有點宗教的味道。
明年底是宗喀巴大師圓寂六百周年(1357 — 1419)。對於思想開放的人,佛教其實是一種對現代社會有很大用處的學科,特別是在幫助人從心靈上生活得比較快樂、平靜方面。我對佛教的認識,主要是來自宗喀巴大師的教授,他把佛陀遺留給人類的教誨,有系統而全面地形成了一個相當有用的教育體系,留傳到今天,甚至被推廣到全世界。所以,如果不囿於宗教或非宗教,而又覺得人類在物質文明已發展得不錯了,須要加強一下心靈建設,令心靈與物質得以平衡發展的話,據我的經驗,真的不妨趁此機會來探討一下宗大師的教法,藉以全面了解一下佛陀的智慧與貢獻。
大師於藏曆10月25日圓寂(今年是西曆12月2日),也就是此文上載前後幾天,可以為紀念六百周年倒數了!那麼,就由我來寫一寫宗喀巴大師祈請文,作為序幕,拋磚引玉吧。
這祈請文在藏地稱之為《米則瑪》或《密則瑪》(反正是藏文音譯,不用太計較)。 至於中文,有人譯之為《緣悲頌》, 亦有直接稱之為宗喀巴大師祈請文,而英文則譯為“Migtsema”。這祈請文不長,原來是五句,有相當固定的旋律,非常好聽。有趣的是:這篇祈請文居然最初竟然是出自宗喀巴大師自己的手筆。 宗大師為自己寫祈請文? 向自己祈請?這是否讓人覺得很奇怪?
查實,原本宗大師寫此文,是用來獻給他最主要的一位上師:尊者仁達瓦 (Jetsun Rendawa, 1349-1412)的。宗大師於二十歲依止仁達瓦尊者。宗大師不少重要著作,思想都是依這位尊者的教授為基礎。宗大師親手寫的祈請文原來是:
無垢智王妙吉祥,無量悲藏觀自在,
雪域智嚴仁達瓦,宣諾洛追足下禮,
啓請於我作救護。
文中清楚地寫下尊者仁達瓦的稱呼,而宣諾洛追是尊者仁達瓦的名號(仁達是地方名,稱尊者為仁達瓦就如稱宗大師為宗喀巴,宗喀亦是地方名。宗大師原來的名號是洛桑札巴。)很明顯,這是宗喀巴大師向尊者仁達瓦作出的祈請。不過,現在流傳下來的唱頌,內文已變成:
無緣大悲寶庫觀世音,無垢大智湧泉妙吉祥,
摧伏魔軍無餘秘密主,雪嶺智嚴善巧宗喀巴,
洛桑札巴足下作啓請。
為甚麼會變成這樣?那就要先了解宗大師早年的成就了。
宗大師在家中排行第四。母親懷胎前,父母以至親戚夢中都已出現種種徵兆。一位噶舉派具成就的上師在他誕生翌日,更因神通之力而得知,於是派了一名具戒清淨的入室弟子,送來金剛聖像和甘露丸等賀禮。這位上師在宗大師三歲時,還親自帶了大量馬匹羊群作為禮物,到宗大師家中,要求宗大師的父親把兒子奉施予他為徒。自此,宗大師便依止這位上師學習經論,並獲得許多密乘灌頂。而宗大師在這樣小小年紀,居然已經能夠把非常難守的密宗三昧耶戒奉如眼珠,防護無犯。
這位噶舉上師名號是曲杰 · 頓珠仁欽(1309 — 1385),中文譯為義成寶上師,是青海西寧附近的古寺 ──夏瓊寺的創辦人。此寺在文化大革命時毀於大火,1980年重修;據說在當年宗大師出家的文殊殿附近,順轉經筒繞道到大殿背後,有一小路,上面仍保留了一枚大師腳印;此外,面臨黃河岸旁,峭壁上有座金頂經堂,名叫金瓦寺,裏面還供奉有義成寶上師的靈塔。
義成寶上師是宗大師的第一位老師,亦是他的啓蒙老師,直至大師十六歲,離開青海到衛藏(即今天的西藏),仿效善財童子五十三參,到處增進聞思修學之前,大師一直在這位通曉顯密的上師身邊學習,所以,當大師遇到尊者仁達瓦時,其實已經在顯宗的經論以及密宗的修行上,有了相當深厚的積累。
宗大師一生都不忘這位啓蒙老師的大恩,每聞其名號,立即便舉手加額,合十作禮;而且,每逢節日必敬供這位上師,從不間斷。
義成寶上師在宗大師入藏前,還授大師錦囊,告以日後如何安排學習的先後次序:「初學慈尊菩薩之五部論,次習法稱論師之七部因明論,進學龍樹菩薩破離邊執之中觀六部論等,後遍學一切顯密等法。」這其實也就是今天格魯三大寺(甘丹、哲蚌,與色拉)僧團的課程。宗大師創格魯三大寺,由十六歲離開老師進藏,到六十二歲圓寂的四十六年間,宗大師到處參學和弘法,且能親見文殊菩薩,最後還是採用義成寶上師的建議來安排三大寺教程,看來,這應是全面學/修佛陀教法最好的安排了。
至於尊者仁達瓦與宗大師之間,兩人的年齡其實相差不遠。尊者只比大師年長八歲左右,皆是自孩童時期已有非凡表現的人。宗大師依止尊者後,第一部學的是世親論師的《俱舍論》。尊者講時不單按文釋義,並把全論要義前後配合,令學生對論中的一切關鍵有深刻感受。而宗大師則因為能對老師生起「最大清淨信心」,加上過去所積累的資糧,所以只聽了一次,對文義已經明瞭,且懂得找出論中最難之處,向老師發問。仁達瓦尊者因此感覺十分歡喜,且對大師說:「為你講授,實在要非常謹慎小心。」
此後,宗大師便經常追隨尊者到處學修。例如尊者在薩迦寺聽其他大師教授「道果」時,會抽空為宗大師講《大乘阿毗達磨集論》、《釋量論》等。又例如,一次,尊者去一個名為薄楝的地方,宗大師也跟著去那裏,一面跟當地一位譯師學詩詞,一面跟隨仁達瓦尊者溫習諸多經論,又請尊者重講《現觀莊嚴論》和《戒律》。
由此亦可見,在依止仁達瓦尊者的同時,宗大師也不放過向其他大師學習的機會,包括能夠親見文殊菩薩的大師鄔瑪巴等等。由於宗大師的博學廣聞,而且在思與修方面亦有很高的造詣,所以,當宗大師向仁達瓦尊者呈獻祈請文時,仁達瓦尊者便把其中自己的名號改成宗大師的名號,回贈給他這位傑出的學生。後來,宗大師的學生在問准了老師後,把仁達瓦尊者修改後的版本,加添種種儀軌,廣為流傳,成為今天我們經常唱頌的《密則瑪》。
《密則瑪》有多種版本,常見的有四句、五句和九句,我也見過有六句版的。《密則瑪》與觀音菩薩的六字大明咒、文殊菩薩的心咒等相類,都有非常大的力量。不同的版本涉及不同傳承的修法,但本質作用如一,將來有機會再作介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