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個世紀的八十年代,我也曾經呆望著「雙秦雙林」[1] 的海報,抱緊睡枕編織著春夢。一覺醒來,方知光陰穿梭如箭,已步入不惑之年。妻子雖不姓林,但也婉媚如花,因而生了兩個比我還要俊俏的兒子。愛情小說裡沒有婚後養兒育女的故事作為典範,我只好庸庸碌碌地自導自演著下半部「一生兒女債,半世老婆奴」的劇情。在歲月的湍流中,現實的衣食住行滾滾而來,潑醒了我的愛情夢。
對著鏡子,縮起小腹憋著氣,六腹肌尚若隱若現,聊以自慰,但年少時昂揚的氣概,羽球場上三連躍殺的威武已不復再。打了兩三場太極式的羽球,就已累得像岔了氣、舌頭不住往外伸的老黃狗,再也逞強不來。褪了色的運動獎杯,如今高低不一地擺在書櫥裡,宛如過氣的詠唱團,幽幽地唱著《往事只能回味》。
坐四望五的年紀,已眼花得看不清自己的皺紋,也就不再挑剔伴侶的缺點了。反之,為對方搓揉因天氣一涼,就隱隱作痛的筋骨時,互相感受著從指頭間沁入心頭的暖意。這也才領悟到與老伴走過的這些時而吵時而鬧的日子,只有愛意,在推拿之間,與日俱增。
善忘是個通病,太太常三令五申,吩咐我買這個、做那個,偏偏我就是記不牢,只好把它寫在字條上。但見她杏眼一瞪,眉頭一皺,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時,我才慌張地掏出字條,查看漏了哪一條指令。還好我這位相看兩不厭的老伴,也同樣健忘,一到中午就忘了她早上說過的話,所以我才毫毛無損地活了下來。
新春期間,與同學們聚會,發現大家當年紅潤的臉孔,如今已飽經滄桑,多了歲月巨輪輾過的痕跡,而且身上也添了不少手術後的刀疤。年復一年,頭頂上的黑髮給季候風吹得所剩無幾──腦袋裡卻長滿了揮之不去的煩惱絲。彼此談笑間摻雜著「朝如青絲暮如雪」的感嘆,為這爆竹響連天的春節添上了一絲絲的無奈。
人到中年,應隨遇而安,不執著於昔日的輝煌歲月,就可坦然自若地面對生理的退化。而,胸懷坦蕩,不需阿諛逢迎,不再錙銖必較,則可省了很多心理上惱人的衝擊。
所謂:樹大懼空,人老怕鬆。偷得浮生半日閒,我從閱讀中汲取生活中的小智慧,以豐沃貧瘠的心田。期待有朝一日,能做個有智慧的老人,會眼花得看不見人世間的爭權奪利,耳沉得聽不到冷嘲熱諷和詆毀流言。屆時,日子會過得更精彩!
[1] 當年紅極一時愛情文藝片的偶像:秦漢、秦祥林、林鳳嬌和林青霞,簡稱雙秦雙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