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在生命最後的日子裏,回憶起自己的恩師,在病榻上寫下了《關於太炎先生二三事》,這裏說的太炎先生,便是晚清時代學貫中西的一代文化鉅子章太炎。
魯迅留學日本時期曾追隨章太炎學習語言文字學。章太炎是信佛之人,上文提到魯迅研讀佛經,不多不少是受到章太炎所影響的。事實上,在晚清那段風起雲湧的歲月裏,不少知識份子,包括龔自珍、魏源、康有為、梁啟超等都樂於與佛學為伍,並試圖從佛教經典中找到解決現實問題的救世之法。學者史革新在《章太炎佛學思想略論》一文中說到:
「晚清思想領域,各種宗教思潮泉噴浪湧,跌宕交織,活躍異常。人們經常可以看到這樣一種現象:一些思想家在提出思想、闡述觀點的時候,總要或多或少地帶上一定的宗教色彩,或者使用宗教語言,或者借用宗教理念。耶和華、釋迦牟尼、老子等宗教偶像的影響遠遠超越了其自身教派的界限,廣泛而深刻地影響著各個社會階層,成為人們構建自己思想理論體系的重要資料。其中,佛學的興起、佛教思潮的流布,就是晚清思想領域變遷的一個新動向。梁啟超曾把佛學思潮稱為晚清思想界的一股『伏流』,曾說:『晚清所謂新學家者,殆無一不與佛學有關係。』作為中國近代史上的思想大家章太炎也不例外。在章太炎博大精深的思想體系中,宗教思想佔有相當重要的地位,而佛學思想又是其宗教思想的核心內容。」
章太炎早期並不推崇佛學,且對佛教中遁世消極的一面多有批評,直到1903年(清光緒二十九年),康有為鼓吹光緒帝復辟,章太炎大肆抨擊,因而觸怒清廷,被捕入獄,當時他36歲,在獄中以讀書自遣,才開始專心研讀佛經,最後「乃悟大乘法義」,自此對佛教抱有極大的熱情,一改過去排斥佛教的態度,開始把佛學教義融入其思想體系裡。
1906年(清光绪三十二年)出獄後,孫中山等把他接到日本,並加入了同盟會,就在這一年,魯迅結識了章太炎,並成為他的一名弟子。他在東京留學生歡迎會上發表演說,提到「平生的歷史與近日辦事的方法」,認為最緊要的是「第一,是用宗教發起信心,增進國民的道德;第二,是用國粹激動種性,增進愛國的熱腸」,在這個思想基礎上,他提到「近來有一種歐化主義的人,總說中國人比西洋人所差甚遠,所以自甘暴棄,說中國必定滅亡,黃種必定剿絕。因為他不曉得中國的長處,見得別無可愛,就把愛國愛種之心,一日衰薄一日。若他曉得,我想就是全無心肝的人,那愛國愛種之心,必定風發泉湧,不可遏抑的。」同時提出「古事古跡,都可以動人愛國的心思」。
在日本,章太炎借用佛學禪理來構築自己的思想體系,發表了《建立宗教論》一文,提倡建立以華嚴與法相二宗為核心的新教。為了深入瞭解佛教,他曾邀請印度梵師前往日本講授梵文,以便日後能直接閱讀梵文經書,他還邀請魯迅和他一起聽課。魯迅其後回國後大量研究佛經,與此不無關係。
辛亥革命後,章太炎回國 。1913年,中華佛教總會成立,章太炎成為了該會的名譽會長之一。同年,他因「二次革命」而被袁世凱幽禁北京,在再次失去自由的日子裏,他又以研讀佛經來消磨時間,並撰寫多篇論佛文章。袁世凱死後他被釋放,之後在上海成立佛教團體「覺社」,敦請太虛法師主持社事,旨在研究佛法,同時又創辦《覺社》雜誌,後改名為《海潮音》,至今已有一百年歷史,成為中國辦刊時間最長,影響最大,學術價值最高的佛教期刊。
章太炎一生處於中國內憂外患的動盪環境中,以一介書生獻身革命以圖救國救民,他提出「由佛學易天下」的主張,認為在所有宗教中只有大乘佛教的精神才能達到救世的理想與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