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文波法師介紹了古印度的文明發展及流行的思想,而這些思潮可歸納為斷見與常見的二種極端思想。在這樣的氛圍下,釋尊建立實現解脫的中道。本文整理了圓波法師簡述釋尊一生的行誼,介紹部派時期、大乘佛教的佛陀觀,以及印順導師如何在眾多的觀點中作抉擇。
釋尊一生的行誼
釋尊少年時代,受到王家的良好教育,享受著王家的尊榮。然而,他卻起了不滿現實的意念。
傳說,釋尊看到了農夫、蟲、耕牛都非常辛苦及眾生的互相殘害,而生起了慈憫心,他於是在樹下作深長的靜思。據《方廣大莊嚴經》記載,由於太子外出遊行,見到老年的龍鍾艱苦,病人的病患纏綿,死人的形容變色,因深感人生的無常而出家。圓波法師表示「家」是男女互相佔有,物質私有的組合。那麼,出家便是為了勘破自我、我所,以求得解脫的生活。
為了求得解脫,釋尊出家後曾參訪了阿羅邏伽羅摩、鬱頭羅摩子,學習高深的禪定,也曾到優樓頻螺村修習苦行。不過,他發現這些方法都無法趨向解脫,所以他捨棄了禪定,苦行的生活。在接受牧女的乳糜供養後,他的身體逐漸康復,於是敷草作座,並在樹下禪思。起初釋尊修習四禪,並在禪定中正觀緣起,最終證覺緣起的寂滅而成佛。釋尊修證的內容,為「古仙人道」,是一條不分時空,聖者共證的永恆普遍大道。
釋尊「即人成佛」,表現出佛法和神教不同。佛不是神,也不是神的兒子或使者。佛是以人身而實現正覺解脫的聖者,是人類徹悟,體現真理,而到達永恆的安樂、自在、清淨。從佛法的觀點來看,人能成佛,是因為人有「勇猛」、「憶念」、「梵行」三個好的特質,而這三個特質能夠幫助我們成佛。這也是印順導師引述佛經而經常強調的「佛世尊皆出人間,非由天而得也」。
成道後,釋尊到迦尸國的波羅奈,為五位比丘初轉法輪,並與五比丘共住,開始了法味同嘗,財味共享的僧伽生活。圓波法師指出,「僧」意指多數人一起生活,而「僧伽」是「眾」之意。那麼,釋尊為甚麼要成立僧團呢?而僧伽代表甚麼意義呢?法師表示,佛教是重視團體的,僧伽是佛法在人間的具體形象。所以為使正法得以久住,釋尊才成立僧伽。
在僧伽中,釋尊與弟子之間是亦師亦友的關係。《長阿含經》指出,釋尊從來沒有「我持於眾,我攝於眾」的想法。也就是說,釋尊從不認為他是僧眾的絕對權威領導者或者是比丘僧團的管理人。譬如瓶沙王請釋尊和眾僧應供時,國王親手為釋尊倒水,然後站在一邊向釋尊表示,要把竹園奉給他。釋尊說:「可以施僧,其福益多!」雖然國王一再請釋尊接納,但是釋尊一再表示:「但以施僧,我在僧中!」釋尊把一切的東西都歸給僧伽,沒有為自己謀取特別的益利。另外,釋尊又為患病的比丘洗濯,為失明的比丘穿針,向小比丘懺摩,……釋尊的這些日常行誼,無疑體現了他沒視自己為僧眾的絕對權威領導者。
釋尊是位大覺者。然而,釋尊的晚年卻遭遇一些不幸的事件,如提婆達多破僧,使教團分裂;目睹釋迦族被憍薩羅所滅;弘揚佛法最依賴的兩位弟子——舍利弗、目犍連,早於他入滅。這些不幸事件接踵而來,釋尊始終以慈忍理性來適應。釋尊八十歲那年,在毗舍離安居,當時他的身體已經衰弱有病,他形容自己如「朽車」。其後,他率領阿難等比丘,向北行走。在波婆,接受純陀的供養,引起病情惡化。釋尊勉力前往拘尸那,當天半夜,於娑羅雙樹間涅槃。
主要部派、大乘佛教的佛陀觀
釋尊生於人間,在人間成佛,與常人一樣有老、病、死。雖然佛教是人間的、理智的宗教,但是在流傳中佛法滲入了許多理想、信仰的成分。「佛陀觀」便是一個例子,譬如原始佛教在談及佛陀觀時,內涵不出「生身」和「法身」兩者。「生身」是指父母所生的這個身體;「法身」,簡單而言,是指「正法所成就之身」。釋尊是圓滿覺悟正法的聖者,換言之,佛之所以為佛是因為法身。
佛陀觀的思想發展到部派時期,佛弟子之間出現不同的觀點。引發他們產生紛爭的是,釋尊的色身(生身)是有漏或無漏。圓波法師列出部派佛教的三個主要觀點:說一切有部、上座部、大眾部,以及大乘思想。
說一切有部,認為釋尊的色身是有漏的,我們皈依的不是釋尊的色身,而是他清淨無漏的法身、無學的功德法。對說一切有部來說,念佛也一樣,所念的是佛的功德;又認為釋尊入無餘涅槃,即灰身泯智,與這世間不再有任何的關係。
上座部的立場是,釋尊是現實人間的,他的色身與一般人相同,需要飲食、衣著、睡眠、服藥等,所以釋尊的色身是有漏的。釋尊的色身既是有漏的,那麼為甚麼我們要尊敬釋尊呢?那是因為他的無漏功德法身。換言之,佛之所以為佛,是佛的無漏功德法身。釋尊入無餘涅槃,色身沒有了,但是能斷煩惱的淨智是有的。對上座部而言,念佛不是念佛的色身相好。
大眾部提出「色身無漏」之說,認為釋尊的色身是無漏的。釋尊的色身既是無漏的,那麼他是不會生病的,當然亦不需要服藥(見《摩訶僧祗律》)。經典中記載釋尊有病服藥,那只是個方便,為後人作榜樣,即是說比丘有病,就應該服藥。因此釋尊的色身也是皈依的對象。
大眾部「色身無漏」的佛陀觀,進一步演進到人間佛為化身,真實的佛。譬如《異部宗輪論》說:「如來色身實無邊際,如來威力亦無邊際,諸佛壽量亦無邊際。」那麼心呢?「一剎那心了一切法,一剎那心相應般若知一切法。」所以佛是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無所不知的,而佛的壽命是永遠無邊際的。同時,大眾部亦認為:此土的釋尊之外,十方世界也有佛出世。大眾部的佛陀觀思想化、十方化,與尊古的上座部系的人間佛陀相當不同。
大眾部的佛陀觀與大乘思想的佛陀觀比較接近,他們認為如來的色身沒有邊際,如來的壽量也沒有邊際,如來遍在,所以釋尊雖然入無餘涅槃,但也可以說是沒有入涅槃。在大乘佛典中,佛是菩薩修行的究極理想。大乘經典雖然眾多,內容亦可說是廣大無邊,但印順導師指出,扼要來說,菩薩的悲願無限,無數億劫在生死中利益眾生,是「難行苦行」;並施設適應一般信增上的「方便行」。雖然為了適應不同的菩薩根性,法門的風格也不盡相同,但是佛是「無所不在」、「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究竟寂滅而德相無邊,大用無方,這是大乘佛法的所共通的。 簡而言之,初期大乘佛教的佛陀觀,從《般若經》來看,佛是寂滅、無相而不可議的;然而從世俗施設來說,還是現實人間的佛陀。《般若經》卻表示,現在有十方佛,他們雖然多少有所不同,但是「佛佛道同」。大乘佛教發展到中後期,更開展出理想的佛陀觀。後期大乘佛教的佛陀觀,容易得出佛智常住的結論,譬如唯識大乘提出佛有三身:自性身、受用身、變化身,前者重於契證清淨法界,後兩者則在自利與利他。而真常大乘提出的如來藏我,胎藏,更是適應世間的妙方便。
印順導師佛陀觀的抉擇
圓波法師指出,印順導師是以歷史的發展、地理的情況去分析,再從時空中去追尋、探究、抉擇,繼而提出了「離卻俗見,離卻擬想」的佛陀觀。他表示眾生以迷情為本,故在行為上要嘛走向縱我的樂行,要嘛步入克己的苦行。然而,不管是縱我的樂行或是克己的苦行,都無法到達自由與和樂。釋尊指出了樂行和苦行的弊病,並開示了「以正見為前導,以智化情、以智導行」的中道行。
從經典中窺見,釋尊是一位慈和誠摯的老師,他稱呼斷惑清淨的比丘和自己一樣是「阿羅漢」。這可以看出,釋尊沒意將自己的位置放在高於一切之上。不過從釋尊大悲、大智、大精進的行誼中,我們可以得知,他偉大高潔的德性,深邃的智慧,因定慧而獲得超越的能力,確實是超過一切的,特別在溯述過去自利利他的本生談中,更顯露出釋尊的本來面目。所以不要落入認為釋尊入涅槃就甚麼都沒有的俗見。
我們不要落入俗見,但也應該離卻擬想。法師表示,我們須理解佛在人間的確實性,明白佛是即人而成佛的,是在人間出世,不是在天上的成佛,在天上的身相才圓滿,就如經中所說:「諸佛世尊皆出人間,不在天上成佛也」。
大乘佛教思想的佛陀觀,佛陀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無所不在。不過,這從現實人間的佛陀說,是很難得到證實的。因為世間是緣起的存在,緣起是有相對的特性的,故不能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無所不知。法師指出「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無所不在」的佛陀觀是在釋尊入滅後,加上時空的演變,佛弟子不滿足於當時的人間佛陀,希望佛能永遠地存在而發引的。雖然如此,但是法師表示佛陀的絕對性,能在相對中完成。只要佛陀出現,不管他在甚麼時間、地方,釋尊的知識、能力、存在,必是適應而到達恰到好處的。
釋尊有三種重要的特質:崇高的志願,誠摯的同情,深密的理智,這已在菩薩行中體現。釋尊的這三種特質,其實是人的知、情、意三分達到圓滿。在還沒證悟法性之前,我們可以隨力隨分行菩薩道,可以在知、情、意這三分隨力隨分實踐。
從現實人間的釋尊,到萬德莊嚴的法身佛,不是大乘學者的創新,法師表示其實在大眾系已經成立了。法師引述印順導師的寄望,「大乘學者不應專在判教,講斷證上下工夫,或在佛果妙嚴上作玄想。這是神學式的整理,僅能提高信願,不能引導我們正確深刻地體解法相。讀大乘經典,要以行踐為中心,要體貼菩薩的心胸。要有崇高的志願,誠摯的同情,深密的理智,並將這三種特質於平常中表現出來,使佛法能實際而直接的利濟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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