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虛大師有一句名言經常被引用——中國佛教的特質在禪。當然他所講的「禪」,也就是我們傳統所說的止觀。依照佛教修學次第來說,當我們持戒清淨,有充分的聞思之後就可以進行止觀——也就是禪的修行。漢傳佛教主要修行方式,一個是念佛,一個是參禪,但其實也都是止觀,最後我們修學的核心就聚焦在比較簡易、具有可操作性的止觀修持上。宋朝以來禪宗逐漸衰落,衰落的原因有來自於外部,有來自於內部。家師淨慧法師在《禪宗六代祖師傳燈法本》序中,分析到禪宗衰落的內因就是我們修學不重視對經教學習,聞思不夠。重視止觀的修行是漢傳佛教的特色,也是我們的優勢,但是如果我們忽略了止觀修行在佛教完整修學體系中的基礎部分,忽略這一點,特別是忽略聞思正見的確立和持戒熏修的情況下,一說修行,就是止觀,更多是坐禪,反而會成為我們的劣勢。因此學人也就容易在禪修修行過程中出現各種各樣的流弊,這跟忽視基礎修學,違背佛法修學的完整性規律而伴生的流弊。
因此我一直在思考,釋迦牟尼佛教法最不共的是甚麼?我想最不共的應該就是樹立正見,正見的獲得需要通過止觀修行的輔助。從止觀修行的本身來說,佛陀教法最不共的,也不是「止」,「止」是通常所講的四禪八定。真正佛教禪定的修行,應該是以佛陀正見開展的正觀。釋迦牟尼佛作為太子離開王宮到山里修行,六年苦行中間也參訪過很多外道,當時印度很多重視禪定修行的宗派法門,他也到達過、進入過禪定修行的最高的境界。但是這些都沒有讓他滿足,他最終是以觀察的力量洞察到緣起法的法則,在菩提樹下開悟。
現在不管是在禪堂裏面坐禪,還有很多念佛的佛教徒們,特別是居士們,由於沒有聞思的基礎,所以在禪修方面,不管是修持念佛法門還是其他的法門,都有各種各樣的弊端和誤區。由於進入禪修的信眾他們個人的生活背景不一樣,他們把從生活裡面帶來的人格傾向和各種利益訴求、慾望訴求帶到修行中,所以產生一系列的問題。這幾年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念佛法門,我們認為非常簡潔易行,修行以念佛為穩當,但是在推行念佛的領域裏面也出現了很多非常明顯的、偏差的現象。比如有些地方一味提倡般舟三昧,念佛白天黑夜不睡覺,有的人身體不好,希望通過這樣把身體搞好,結果不僅沒搞好,反而可能把性命丟了。凡此種種亂象,我覺得都是來自於對禪修的一些誤讀。
在禪宗叢林的禪堂裏面,我們也看到一些現象,有的人在禪堂裏住很多年,他有多年的禪修經驗,但是好像並沒有從根本上對他的性格有甚麼改善的作用。所以總的來說,這樣的禪修偏差,應該是忽略了佛教禪觀最核心的不共正見。這個正見要通過聞思,先在認知上樹立,之後在禪修的實踐中去進行觀察。這個觀察要有三摩地的基礎,有專注力培養的基礎,但是最終的落腳點還是在正見的觀察。由於這樣禪修的基礎不夠,往往會造成修行和做人、和生活脫節。我們會普遍感受到很多佛教徒在學佛修行以後,他們的生活反而增加了更多困擾,他們平時的工作、家庭環境會出現很多糾結。
另一方面我們又知道,現代社會非常忙碌、喧鬧,特別都市生活中的人很難有片刻的寧靜,所以工商階層、主流人群都嚮往到寂靜的深山,到寺院裏面去通過禪修讓自己靜下來,這是普遍的社會大眾對佛教寺院的一個期待。這也應該是現在佛教界、出家人接引大眾,使佛法進入社會的一個重要的切入點。當我們從這裏下手的時候,就要思考剛才的問題,即怎麼樣讓禪修,讓最複雜最不共的觀察思維修,在禪修中成為主要的方法,然後使禪修者的人格、性格、生活能夠在禪修中得到改善和提升。我覺得首先應該在人天乘善法這個層面做的,樹立一個健康、健全的人格,一個基本有序的生活;達到這樣一個前提,然後再進入更深入了生脫死、轉迷成悟的禪修。
編者按:此為法師於北京什剎海書院、2014佛教思想建設研討會上的發言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