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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正念與世俗「正念」(一)

圖:Pixabay
圖:Pixabay

「正念」已成為當今世界的熱門詞彙。雖然源於二千五百多年前的佛教禪修傳統,但現在它被廣泛視為一種得到心理學和科學支持的非宗教技能。正念被應用於各種臨床領域,如焦慮管理和癌症治療,以減輕身心症狀。同時,它也被應用於非臨床環境,如育兒、課堂和工作場所,以提升工作效率、管理壓力,並促進幸福感。

在現代世俗的形式中,正念通常被定義為專注於當下的思緒、感受和身體感覺,以接納的態度,不加批判地觀察。[1]

關鍵問題

正念的普及化引發了一些重要問題:我們在主流文化中所見的「正念」是否等同佛教中的正念?儘管世俗正念帶來許多益處,但若脫離其宗教背景來修習,是否會導致誤解,甚至造成傷害?

另一方面,一行禪師重新詮釋正念,調整了傳統修行的方式,使之能夠同時適用於佛教和世俗的不同情境。這展現出其獨特且創新的修習方式。那麼,他的詮釋與傳統的正念修習有何異同?他的詮釋又是如何回應現代社會的需求?  

要回答這些問題,我們首先需要了解佛陀所說的正念是甚麼,以及其目的。這樣的理解能幫助我們正確地修習正念,並充分受益。

正念的佛教根源

《念處經》是最早的佛教經典之一,在正念教導上極具重要性。根據這部經文,佛陀指出修習正念是為了解脫痛苦,並達到覺悟(涅槃),這是一種終極的幸福與平靜的狀態[2]。這亦是佛教的終極目標,一行禪師將其描述為一種「清涼、安詳、無畏的狀態 」[3]

事實上,佛陀曾說,他只教導了兩件事:苦及其滅除之道。這表示,儘管佛教有著各種教義和修行方式,但它們都只有一個目的,就是通過轉化我們對生命的理解來終結痛苦。

在佛教中,「苦」通常用於翻譯巴利文的「dukkha」。然而,dukkha 不只是指身體上的痛苦或生活中的困難,它還涵蓋了對生命更深層次的不滿、焦慮與不安。佛陀解釋說,生命充滿 dukkha,因為一切都是無常的[4]。這不僅是生、老、病、死,還包括與所愛分離、與所惡相處,以及無法滿足的欲望[5]

即使快樂的時刻也包含著 dukkha,因為它們同樣終究會消逝[6]。然而,真正的問題不在於事物的無常性,而在於我們往往執著於人、事、物,期望它們永恆不變。當這一切都不可避免地改變時,我們便感到痛苦和失望。在佛教中,「苦」源於這種對現實的誤解[7]

那佛陀的解決方案是甚麼?就是從根本上改變我們對生命的理解。我們需要明白一切事物都是相互依存、並不斷變化的。一行禪師稱這種洞見為「相即」(interbeing),意指沒有任何事物能夠獨立存在。當我們認識到這一點時,就能放下對無常事物的執著,朝向解脫痛苦的方向邁進。我將在以後的文章中進一步探討這一議題。

佛教正念與世俗正念的差異

由以上討論可見,佛教正念與世俗正念有著截然不同的目標。世俗正念注重改善生活質素,幫助處理身心狀況、提升工作效率、管理壓力,並促進幸福感。而佛教正念則尋求徹底解脫痛苦,旨在轉化我們對生命的理解,並培養對萬物相互依存的洞見。這突顯了正念在其佛教背景中更深層的靈性和轉化意義。

《念處經》闡述了如何通過觀察身體(kaya)、覺受(vedanā)、心識(citta)和諸法(dhammās)來培養正念。在此,正念被定義為對當下的覺知,是一種警覺、不作反應、開放接受、平等心和超然的觀察狀態。這能防止心念被思緒和情緒所牽絆[8]

如前所述,世俗正念通常包含接納的態度,這有助於其培養。然而,在佛教中,正念本身並不涉及接納或拒絕,而是單純地觀察心中生起的任何接納或拒絕[9]

此外,正念並非單獨修習的。《念處經》指出,正念必須與其他三種心理素質一起培養:明覺(sampajāna)、精進(ātāpi)和離欲不憂(vinneya abhijjhādomanassa[10]

明覺指的是準確地感知所觀察到的事物,這建立在正念的觀察基礎上。雖然正念能深化明覺,但明覺本身才能帶來對無常現實的洞見,並能消除負面心態,培育正面心態。精進就是在修行中保持平衡且持續的努力。離欲不憂則是通過修行培養的無欲和無憂的狀態,被視為專注的技巧[11]

佛陀強調,雖然單靠修習正念能帶來很多益處,但僅憑它不足以消除如嗔恨等負面心態。唯有在其他心理素質的支持下,正念才能促成真正的轉化[12]

結論

本文探討了正念的佛教起源及其在佛陀教法中的意義和地位,並分析了佛教正念與世俗正念之間的差異。雖然兩者各具價值,但目標與方法截然不同。

在下一篇文章中,我將探討四聖諦,這是佛陀覺悟悟後的首個教導,並特別聚焦於第四聖諦——八正道,其中正念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我還會剖析,脫離宗教根基修習正念,可能引發的誤解,甚至帶來傷害。

延伸閱讀
不要讓禪修淪為止痛藥

參考文獻
Kabat-Zinn, J. (2003). Mindfulness‐based interventions in context: Past, present, and future. Clinical Psychology: Science and Practice, 10(2), 144-156.

Santorelli, S. F. (Ed.) (2014). Mindfulness-Based stress reduction (MBSR) standard of practice. Worcester, MA: UMASS Medical School, Center for Mindfulness in Medicine, Health Care & Society.

Bodhi, B. (2011). What does mindfulness really mean? A canonical perspective. Contemporary Buddhism, 12(01), 19-39.

Thích Nhất Hạnh. (2017). The other shore: A new translation of the Heart Sutra with commentaries. Berkeley, California: Palm Leave Press.

Anālayo. (2006). Satipaṭṭhāna: The direct path to realization. Penang: Inward Path Publisher.

Mahinda. (2013). The true meaning of having an open mind. In B. W. K. Liow (Ed.), One Dharma: Many Buddhist traditions: A festschrift in memory of K Sri Dhammananda (1919–2006) (pp. 81-93). Petaling Jaya: Buddhist Gem Fellowship.

Dhammananda, K. S. (2002). What buddhists believe (Expanded 4th edition). Malaysia: Buddhist Missionary Society.

Thích Nhất Hạnh. (2009). Happiness: Essential mindfulness practices. Berkeley, California: Parallax Press.

Mikulas, W. (2011). Mindfulness: Significant common confusions. Mindfulness, 2(1), 1-7.


[1] 參考Kabat-Zinn, J. (2003),Santorelli, S. F. (Ed.) (2014).
[2] 參考Bodhi, B. (2011).
[3] 參考 Thích Nhất Hạnh. (2017).
[4] 參考 Anālayo. (2006).
[5] 參考Mahinda. (2013).
[6] 參考Dhammananda, K. S. (2002).
[7] 參考Thích Nhất Hạnh. (2009).
[8] 參考Anālayo. (2006).
[9] 參考Mikulas, W. (2011).
[10] 參考Anālayo. (2006).
[11] 同上
[12] 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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