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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來,寬謙法師以藝術結合義理弘法。她認為,思想的啟悟,配合圖像更加鮮明深刻⋯⋯

以推廣佛教藝術來弘揚佛法,寬謙法師以印順長老的著作為肩膀,以父親楊英風大師的藝術為熏陶,以自身的建築專業為開創,即使走的路是小眾中的小眾,依然無畏前行。

「這尊坐佛『威儀寂靜,神光晃耀,毫含玉采,身真金色』。在好的作品前,全身會起雞皮疙瘩、汗毛豎立呢!」談起印度鹿野苑博物館鎮館之寶佛坐像,覺風佛教藝術學院創辦人寬謙法師撫著手臂,笑著介紹這尊最觸動心弦的造像。

高一米八五的坐佛,造於公元五世紀,神情莊嚴,佛身衣服輕薄貼體,完全沒有衣褶,頭光與座背繁複華麗的花卉,還有胖呼呼的飛天,是笈多時期的佳作。雙手當胸轉九十度結轉法輪印,正在說法度五比丘⋯⋯聽著寬謙法師從犍陀羅、秣菟羅到鹿野苑各式造像風格的解說介紹,彷彿也回到古人造佛像的初衷——觀佛、憶佛、念佛。

結合佛教藝術與佛教義理來弘法,是寬謙法師獨特的弘法風格。然而,有人認為,進入佛教藝術有一定的門檻,法師解釋:「佛教藝術就是圖像,這些作品只是當時印度人生活與文化的呈現。」不同因緣融在一起,從希臘化到印度本土化,雖然佛教在印度業已消失,佛教圖像在現今的印度國旗、錢幣和容器上,依然處處可見。

思想為基  圖像為果

「就連氛圍都是很『圖像』的!」當我們走進寺廟或教堂,無須言語,自然會感受到一股沉澱心靈的攝受力,這就是氛圍的圖像。法師說,在這個一張開眼即是圖像的世界,並非人人都要變成畫家或雕塑家,而是需要培養鑑賞力、陶冶性情,學習佛教藝術的重要正是由此出發。

從1990年起,寬謙法師邀請李玉珉、林保堯、陳清香、顏娟英等在臺灣佛教藝術界舉足輕重的學者,從學術殿堂走進青年大眾中,一連舉辦七屆「大專佛教藝術研習營」,以佛教藝術結合早、晚課誦,接引年輕學子入佛法大門。

接著於2007年轉型舉辦「亞洲佛教藝術研習營」,超過三百位國內外佛教藝術愛好者齊聚一堂,以新疆、陝北、韓國佛教……等不同主題,探討佛教藝術文化的源流與變遷,有些學員日後甚至成為佛教藝術研究的佼佼者。

「我是用佛法推廣佛教藝術,用佛教藝術來弘法。」舉辦了二十二屆的藝術研習營,寬謙法師始終清楚,佛教藝術是方便善巧的表象,講師準備大量的圖像吸引聽眾,然而佛法思想才是根本究竟,可貴之處終歸於自我修行。

寬謙法師發現,即使學佛很久的人,也常不清楚佛像、菩薩像、比丘像,深感正因為佛教藝術門檻較高,涵蓋美術與佛教思想範疇,出家人更應當去理解、關懷,乃至還原,然而佛教界注意到這領域的太少了!似乎難以打破出家人怎麼「不務正業」去做藝術的迷思,彷彿這就只是世俗的產物,與出家人沒有關連,「石窟怎麼會和出家人沒關連呢?這是為出家人開鑿的啊!」

早年,在名山古剎中,僧人與商旅來來去去,石窟是僧團為禪觀修行、也為眾生祈福消災而開鑿的空間。隨著佛教發展,石窟裏出現各式經變圖,例如《阿彌陀經》、《藥師經》或兜率天等。寬謙法師分享,有幅《維摩詰經》經變圖,觀世音菩薩伸出兩隻指頭比「YA」的手勢,其實是在講「不二」;有二十八品的經中之王《妙法蓮華經》,鼎盛時期竟可以畫到二十品⋯⋯「這些都是為了佛法,而不是為了藝術!」

「那是願力的具象,很感動!」寬謙法師讚歎,佛教在中國歷經戰亂、貧困、疾疫,要投入多少人力、財力,動員多少僧人、畫師、供養人,乃至皇帝參與,才能開鑿出這些流傳千古的軌跡?這背後所依憑的,正是法師所感佩的願力。

開佛藝權 顯佛法實

然而一路走來,難免被質疑,佛教談「無相」,怎麼拿「有相」的佛教藝術來弘法?寬謙法師引《妙法蓮華經》「為蓮故華」,說明佛陀垂跡於娑婆世界,八相成道,目的不過是欲令諸眾生得入佛道。正如蓮花為了長養蓮子,要經過開花過程,花開蓮才現。佛教藝術只是「開花」過程,是幫助大眾脫離生死苦海至涅槃彼岸的工具,但不需要執著,因為一切法皆是因緣所生,一旦達到目的,法門亦須捨下,方得契悟實相。

「我這輩子老是想出家,出家後就一直想講課。」寬謙法師微笑著說,所謂修行,是活著的時候才能修行,學佛能使善因緣增長,煩惱減少,才能往生善道,如《阿彌陀經》所言:「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法師心中有個願,如果讓大眾能沉靜下來,告訴他們一點方法,喚醒他們宿世因緣,讓善根因緣有機會萌發,可以省掉很大的力氣,不必繞遠路。

因此,法師不僅大力推廣佛教藝術,更結合自身的建築專業,將複雜的名相和艱澀的經文,如唯識百法、三大阿僧祇劫、菩薩位階等,畫成圖像式的系統架構,再回頭與經文對照,甚至搭配經變圖,形成獨具一格的講經方式。

由於核心思考清楚明白,寬謙法師很篤定地走下去,以佛法化毀譽為正面能量,順逆俯仰無愧。「當我們糊里糊塗在海面上時,會覺得狂風巨浪,波濤洶湧,然而潛到海底,其實是一片寧靜。」

三十年來,寬謙法師除了孜孜矻矻講經說法,也發行藝術專書、雜誌,開設上百種佛教藝術課程,介紹名山、菩薩、法門,也帶領大眾踏上印度聖地與各大石窟,從真實的佛教圖像中,尋找佛陀的遺跡,從1989年舉辦「中國絲路佛教藝術考察」起,至今舉辦超過二十場朝聖與佛教史蹟參訪,行程遍及印度、中國、日、韓等地。

參訪朝聖 深刻啟悟

「學佛要回歸佛陀故鄉印度,理解當時印度人的生活模式。」因此光是印度朝聖之旅就舉辦了七次,北印追遠佛陀聖跡,中印則參訪各樣石窟。公元前二世紀,阿育王時期在桑奇造了很多佛陀舍利塔,這些石窟沒有造佛像,保留最早的覆缽造型佛堂,包含禮拜的馬蹄形支提堂,以及僧人起居的僧院窟。

中印石窟由石頭山挖鑿,規模非常高大,讓人肅然起敬,然而對寬謙法師而言,「當發現裏面沒有佛像時,更讓人感動!」因為佛陀是智慧與慈悲的化身,很難具象,不具象時想像空間更大,感受難以言喻。

回想在石窟裏做早晚課,在那神聖而震懾的氛圍中,寬謙法師更深刻思考著,大乘佛教無所不容,然而最本質乃是緣起性空,佛法之所以能解決世間苦痛,是因為它超越世間,達於諸法實相,讓人了脫生死束縛,而這和修行息息相關,影響著自己的言行、舉止,乃至未來世⋯⋯

思想的啟悟,配合圖像更加鮮明深刻。法師認為,從早期石窟,乃至日後造像,雖然是硬梆梆的挖鑿、雕刻,卻是活生生的精神象徵,不論是雄偉磅礴或是秀骨清像,都可以感受到前人對佛陀的恭敬與懷念。這份感動也體現在覺風佛教學院的大殿設計,在與日本建築大師安藤忠雄合作下,將回歸古代印度石窟為基底,做出現代詮釋。

寬謙法師細數,當代信仰、救濟型的寺院很多,從慧學入門的較少,再結合佛教藝術的更少。因此,為了佛法的弘傳,即使是小眾中的最小眾,法師依然義無反顧,無畏前行。

新冠疫情、極端氣候⋯⋯世局驟變,在這人心浮動的時代,寬謙法師建議不妨讀經、鈔經、寫書法、欣賞佛教藝術來安心,讓生活過得簡單些。法師也將持續擺渡,揚起佛教藝術與般若思想的旗幡,接引一船又一船的眾生,從權法到實法,從此岸到彼岸。

本文原刊於法鼓山《人生》雜誌第457期,佛門網獲授權轉載,特此鳴謝。標題為編輯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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