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又要在半夜入院,這幾個月不停進出醫院⋯⋯真磨人!
怎麼病房內的高背椅有個⋯⋯女人?或是鬼?真嚇人!她坐在那裏對着我笑。第二天發現,原來那個女人的病床就在我旁邊,她又對着我笑了。我沒有心情理會其他人,我只想快些出院。
接着的幾天,我看見她先生每日都來探望她,與她一起吃晚飯,最後還要一起吃過水果才走,每位醫生和護士都認識她,表面上她完全不似病人,天天和她先生有說有笑。
「我知道你要驗什麼?」她對我說。
「什麼?」我問。
「我知道你要驗紅斑狼瘡,」她說:「我也驗過,紅斑狼瘡要把血液放在高溫中才能驗到。」
我們開始交談,談她患紅斑狼瘡的遭遇。
她曾在半夜想從病房跳下去,她無數次問上天為何自己會患上全港惟一的病例,為什麼是她?她最心痛女兒,為了讓女兒生活好些,她一天做兩份工,因為工作太辛苦,才誘發這個病。10歲的女兒小小年紀便已學會煮飯、照顧自己,她很記掛女兒,也愧疚無法盡到做媽媽的責任。
「你也不要太拼了!不要似我。」她說。
「我不要呀!明天的化驗報告一定要是Negative,我不要紅斑狼瘡呀!」我心裏暗自喊叫。
十多個穿白袍的醫生走入病房,一路走到她的病床,談了一陣便離開了。原來,醫生會替她做一個手術把雙手的神經線切斷,以後雙手便感覺不到痛和冷熱了。她的眼神充滿希望,我笑着拍拍她的手,祝福她手術成功和平安。
第二天當我醒來時,她已進了手術室。一直到傍晚她才醒來,我們對望微笑,沒有說話。轉頭,她又睡著了。接着的幾天,我替她做測試,像似玩遊戲一樣,她果真感覺不到我摸她的手。
我的報告出來了,我並不是紅斑狼瘡,也沒有隱性因子。我可以出院了,我很開心。她笑着送我,只是笑容帶點苦澀。我好明白她的心情,我握握她的手,想給她些支持和能量。
正當我忙着辦出院手續時,醫生說她的病已轉移到腳。她非常沮喪,不停哭。盡情哭或許可以讓她發洩情緒,哭吧!我陪她一起哭。我可以說什麼呢?我不知如何安慰她,我根本找不到什麼話來安撫她的失望,我只能陪她、拍拍她的背。我終於明白「無語」的感受。
出院後不久,我返回美國投入我大學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並開始跟身體對話,改變了不好的習慣,早睡早起,我的身體漸漸變好,一年後,我完全康復了。但我經常想起她,每每遇到有些人糟蹋自己的身體,我就跟他們說她和我的遭遇。
她是我人生其中一位重要的老師,因為她,我有機會吸取教訓,修正自己。
感恩她,祝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