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四十八年間,藝術品修復專家兼顧問 Ann Shaftel 曾向多位佛教大師、僧侶、唐卡畫家和學者提出一個不易回答的問題:「有一張唐卡畫擺放在一家佛寺中多年,在多次弘揚佛法的活動中都曾和僧眾與俱,並且獲多位大師加持;若它後來到了巴黎一個收藏家手上,他將那幅唐卡放在辦公室或客廳,它仍能夠保持莊嚴嗎?又或者,如果它給一個博物館收藏,在一個空蕩蕩的畫廊中展示,不加任何文字介紹,又是否能保持莊嚴?」
Shaftel 是少數受專門訓練的唐卡修復家,也是虔誠的佛教徒。她擔任商業藝術市場、博物館及全球各地的寺院、廟宇顧問。她從事修復工作的取向跟很多修復家不同,在處理過程中,她盡量用最為簡約的方法,更會考慮物件的宗教性。唐卡莊嚴的宗教歷史,是它的一項基本特質,不能遭抹煞或渲染。這種修復的取態,蘊含了佛教的思惟,應為佛教藝術品的修復家和收藏家所接納。
Shaftel 的修復取向既照顧到「莊嚴」的抽象性,也考慮到物件作為「莊嚴」的實質載體。她的目標是穩定及保存畫作和文本的情況。她對《佛門網》記者表示:「根據喜馬拉雅地帶的傳統,他們不會大力清洗唐卡,將作品的精細表層抹掉,然後為了使它在博物館或收藏者家眼中顯得簇新、具吸引力而重繪。」
西方高級畫廊內的歐洲油畫的修復方式,對傳統喜馬拉雅藝術來說實在聞所未聞。這是由於油畫受多層光漆的保護。不幸的是,現代藝術市場中很多修復家用這種方式來修復唐卡。但是唐卡表面並沒有光漆,當修復家用一般的溶劑(不論是水溶劑還是非水溶劑)來清除油彩(由精細手磨顏料與犛牛皮黏劑混合而成)的「污垢和暗黑成分」,唐卡的畫面布局就會徹底改變。
Shaftel 指出:「若你留意傳統唐卡的畫面布局,就像在飛機上俯瞰,畫作上出現連串山脈和明確的地形。如果你將適用於油畫、有濃烈溶液的清潔劑,或適用於中國和日本捲軸畫的處理方法,應用於唐卡,畫作就會變得平板,失卻了一種原本的特質──而這是永遠不能回復原貌的。」
今天藝術市場主要關心的是完全無暇的美學,而不是作品自古承傳的功能和歷史,這對於現存的宗教作品如唐卡等,造成嚴重問題。傳統上,多個世紀以來陪伴眾多高僧的唐卡,會給牛油燈逐漸熏黑,並有由供奉物品造成的累積表層。傳統方法並不是將唐卡潔淨,令它變得煥然一新,而很有可能只是將它掛在寺院方丈的房間中,或恭敬地收藏起來。原有唐卡被藏起後,寺院會邀請唐卡畫家另行創作一幅取材相近的作品,在寺院活動中使用。
即使今日已有各種數碼科技,寺院仍想保持很多文物的原貌,作為歷史的見證,修復家應該完全尊重這種取向。對於這種唐卡,修復家可以做的,是將情況穩定下來,在確保作品能留傳下去的前提下,盡量減少對其歷史和承傳的改變,避免不必要的深層「清潔」和重繪。
目前,在各地佛教寺院舉行的「寺院珍寶保存」工作坊,均有教授這種只做穩定工作、以科學為本的保存,以免唐卡進一步損壞的概念,其中一些工作坊由Shaftel教授。課程的重點放在加強安全的儲存、防範盜竊和天災,這是極為合理的,因為唐卡原本是用於修行,而不是用作供觀賞的。
Shaftel 等保育專家使用「珍寶」一詞,而不是「藝術品」,用以抗衡自上世紀八十年代以降,佛教文物被商品化的浪潮。「可作收藏」的藝術品可以作主觀的評級:外觀、潔淨程度,以及其他評價世俗藝術品所用的準則。信奉佛教的修復家(也包括很多秉持同樣理念的佛教徒)會對評價這些「珍寶」時,不考慮其宗教歷史的做法感到不滿。
基本上,盡忠職守的修復家跟博物館或畫廊的策劃人,又或收藏家有著同樣的目標:保存珍品。但是我們懂得關注細微之處:「保存」這個概念本身包含多種不同優先次序考慮和假設,持不同見解的團體可能因此互有衝突,各方需要在修復程序開始前,需要先行商討和達成協議。
或許這是遙不可及的理想,但是我們期望閱讀到本文的收藏家,修復家能理解及尊重這觀點:保存莊嚴的文物,有時意味著只是將它記錄下來、令它穩定,而不是將它公開展示。大家也值得思考:除以上所述之外,我們還有甚麼方法,可以更加尊重和延續這些文物的意義?
原文:
Buddhistdoor View: A Devotional Approach to Preserving Buddhism’s Treasur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