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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小澤征爾與村上春樹對談錄

音樂家要紀錄事業的一鱗半爪,可以著書立說,或找別人代筆,更可與合著者來個對談。著書者如穆堤(Riccardo Muti),親自執筆,現身說法;代筆如著名的Harold Schoeberg為荷路維茲(Vladimir Horowitz)立傳。至於本文淺談的,是村上春樹的對談紀錄《和小澤征爾先生談音樂》。

村上春樹與小澤征爾,早在各自的專業發光發熱,村上的作品,讀者無數。小澤作為卡拉揚及伯恩斯坦的助手,曾任波士頓交響樂團,維也納國立歌劇院(Wiener Staatsoper)及齋藤紀念樂團(Saito Kinen Symphony Orchestra)的音樂總監,難能可貴得幾可成為當今日本指揮群的偶像。作為小說家的村上當然不例外,他有一次與大師閒聊音樂,忽發奇想,希望將對談記錄,大師立即首肯,文稿便成為這本對談錄。

紀錄以顧爾德(Glenn Gould)與伯恩斯坦的布拉姆斯協奏曲開始,二人邊聆聽邊細訴音樂及樂壇逸事。對於某些樂曲,二人邊聽錄音邊作交流,諸如布氏第一鋼協、卡拉揚與顧爾德的貝多芬第三鋼協,通過聆聽,突顯鋼琴家怪之所在。對音樂有興趣的讀者,或會心癢按圖索驥,找出相同的唱片版本邊聽邊看,結果我就在唱碟機放著同版的布拉姆斯第一鋼協,真箇十分過癮,樂也融融。

書中二人大談馬勒(Gustav Mahler)交響曲,也談到華爾達(Bruno Walter),卡拉揚及伯恩斯坦的詮釋。小澤自己也錄有全套馬勒交響曲,我身邊的部份馬勒社員,對其演繹或有保留,我想小澤灌錄馬勒,多少受到伯恩斯坦的影響。論演繹,私意覺得他比不上伯氏。伯恩斯坦一生錄有兩套馬勒交響曲全集,皆活力十足,生氣勃勃,使人精神頓時抖擻起來。假若指揮處理不好,樂章頓成一盤散沙,潰不成軍。現成的例子,恰巧是食道癌初癒的小澤征爾,2008年他在日本長野縣指揮齋藤紀念樂團演出的馬勒第一交響曲錄影,看得我手心冒汗,怕他因樂團表現太差而突然叫停!此錄影在日本以藍光發售,日人瘋狂,想必甘之如飴,但我則替他的身體憂心,身有重病還演出吃力的馬勒,未必可以像阿巴度一樣延命十多年。

在維也納工作期間,小澤征爾沒有鋼琴,於是晚上留在維也納國家歌劇院的辦公室,彈琴讀譜至夜深。當時已為大師的小澤,還有這股狠勁,實在難得。〈歌劇真愉快〉一章,是我最愛的一節。當中小澤談到他與意大利女高音弗蕾妮 (Mirella Freni)及隱士指揮克萊巴(Carlos Kleiber,1930-2004)的交情,最讓人神往。他一針見血的提到克萊巴的特點:「大家已經聽得非常習慣的曲子,有時他都能從裡頭凸顯出完全嶄新的形象來。」這是事實,讀者若看到Kleiber指揮比才的《卡門》錄影,必有如小澤所說的感覺。至於這位從不接受訪問的隱士,竟然與一位來自美國的音樂系學生Charles Barber通信多年,月旦音樂,教人大感意外。數年前該學生將二人通訊出版,乾脆名為《與克萊巴通信》(Corresponding with Carlos,2011),成為研究大師的珍貴紀錄。

1996年小澤率領波士頓交響樂團來港演出三場,細節我已忘掉,但印象良佳。至於他的錄音,我特別喜歡他與波士頓樂團合作孟德爾頌的《仲夏夜之夢》,除了音樂無懈可擊外,還找來了國際級的名演員Judi Dench作解人,二者結合,天衣無縫。閱讀《和小澤征爾先生談音樂》,讀者當會發現,村上春樹作為筆錄者,原來也是小澤的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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