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伏此一心,一切皆馴服。」──《入菩薩行論》
最近,本專欄反覆強調修心的重要。事實上,一切佛法修持莫不是修正內心的過程。真實轉化內心,善念增多、煩惱減少,修持才算有成就。如果我們不了解修持的真正意義,迷於外在行為或事相儀式,果效必然大打折扣。誠如印度大論師寂天菩薩(Santideva,685–763)《入菩薩行論》所言:「若不知此心、奧秘法中尊,求樂或避苦,無義終漂泊。」
《入菩薩行論》詳細揭示了各種法門與修心的關係,任何傳承的佛教徒均十分值得研讀:
「若除眾生貧,始圓施度者,今猶見饑貧,昔佛云何成?心樂與眾生,身財及果德,依此施度圓,故施唯依心。」
(如果要完全去除眾生的貧苦,才算圓滿布施波羅蜜,現在卻仍有饑餓貧窮的眾生,那麼過去諸佛怎樣圓滿布施而成佛?只要內心樂於把身體、財物、功德給予眾生,即圓滿了布施波羅蜜,所以布施是以心念為主導的。)
「遣魚至何方,始得不遭傷?斷盡惡心時,說為戒度圓。」
(把魚放生到任何一處,也不能完全避免牠受到傷害。自己全然斷除惡念,即圓滿了持戒波羅蜜。)
「頑者如虛空,豈能盡制彼?若息此瞋心,則同滅眾敵。何需足量革,盡覆此大地?片革墊靴底,即同覆大地。如是吾不克,盡制諸外敵,唯應伏此心,何勞制其餘? 」
(惡人多得遍滿虛空,怎可能全部制服他們?只要息滅自己的瞋恨心,即等同消除了所有敵人。正如無須用大量的皮革,覆蓋整個大地,只要在腳下包裹一小塊皮革,則走遍大地每一步都受到皮革保護,功效等同以皮革覆蓋大地。同一道理,我無須制伏所有外在的敵人,只要調伏自己的心,便不用辛苦對付其他人。)
「生一明定心,亦得梵天果。身口善縱勤,心弱難成就。 」
(內心生起清明的禪定,已能得到受生梵天的果報;如果心力微弱,即使身、語勤行善業,也不會得到甚麼成就。)
「雖久習唸誦,及餘眾苦行,然心散它處,佛說彼無益。」
(即使長期誦經持咒,及進行種種艱苦修行,但若心不專注,佛說這也是徒然的。)
以上五段,分別說明布施、持戒、安忍、精進、禪定波羅蜜都是以修心為主。至於般若(智慧),《入菩薩行論》另有獨立一品闡述,文繁不錄。我們可以參考阿底峽尊者(Atisa,982–1054)的相關教言:「最勝布施為無有貪著,最勝持戒為平和靜心,最勝安忍為保持低位,最勝精進為成辦所作,最勝禪定為心無造作,最勝智慧為心無執取。」
密勒日巴尊者(Milarepa, 1040–1123)說:「斷除我執外,無餘布施度;斷除狡詐外,無餘持戒度;不畏深義外,無餘安忍度;不離實修外,無餘精進度;安住本性外,無餘靜慮度;證悟實相外,無餘智慧度。」
無畏洲尊者(Jigme Lingpa,1729–1798)也說:「知足即住布施度,彼之本體乃捨心;無愧三寶持戒具,不失念慧勝安忍,輔弼一切需精進,禪定相執觀本尊(禪定就是把所執的世間凡庸顯相,一心專念為本尊的清淨顯相。此句乃就密乘的修持出發),執取自解智慧度。彼無能思與所思,非是俗念離定解,乃為涅槃勝寂滅。此等一切無可詮,殊勝心要當銘記。」
因此,行者一方面不應只以行為作修持指標,更應修整自心;另一方面,無須擔心自己能力不足而無法圓滿修持,蓋能真正轉化內心,即已圓滿。例如上次筆者提及的貧女難陀,以廣大心供養一燈,便蒙佛授記,故我們也不用懼怕經濟或其他條件限制而退失道心。
話說回來,一些人聽說修心最上,便誤解只要有善念便足夠,不用實踐出來,甚至誹謗於世間行善是「執著」、「著相」、「不究竟」。這又是陷入另一極端的邪見!
成佛必須具足兩大要素:慈悲、智慧。若生起真正的慈悲,自然希望將之附諸行動,實際利益眾生。有善念卻不想行善,即表示善念並不強烈,甚至只是懶散的藉口!著相與否,乃視乎以何見地或心態行善,善行的本質並非著相。本專欄也曾指出,以菩提心行善,「世間善業」也會轉化為出世間的成佛資糧;相反,為求現世利益而修習「出世間法」,只會獲得少許世間福報。
成佛須修菩薩行,修菩薩行就是利益眾生。不在「世間」利益眾生,哪裡有眾生可利益呢?《入菩薩行論》曰:「諸佛為有情,尚且不惜身,愚癡驕慢我,何不侍眾生?……有情與諸佛,同能生佛法,如其敬信佛,何不敬有情?……云何猶不見,取悅有情果:來生成正覺,今世享榮耀。」菩薩行不僅強調帶給眾生出世間的究竟利益,同時也著重救度世間的暫時苦難。
經論明確記載,實際行持的功德,遠勝於光是發願。《入菩薩行論》云:「願心(發願之心)於生死,雖生廣大果,猶不如行心(實踐),相續增福德……僅思利眾生,福勝供諸佛;何況勤精進,利樂諸有情。」
龍青巴尊者(Longchenpa, 1308–1364)《大圓滿心性休息》載:「佛說剎那間發心,遣除眾生微小苦,以此可離諸惡趣,享受人天無量樂;行心利益更無量,真實行持遍佈故,剎那行持遍勝心,圓滿數劫二資糧。」
總而言之,發心與行持需相輔相成,缺一不可。只不過兩者相比之下,心念比行為更重要。盡力行持,即使實際作為有限,懇切的發心亦能彌補不足,行持的最終目的也是為了修心。
※ 本文作者為香港能仁書院客座助理教授,本港多個藏傳佛教道場之譯者、幹事、顧問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