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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觀相觀自心

圖1:莫高窟初唐第57窟的觀音菩薩,因此菩薩像而稱美人窟。(敦煌研究院)
圖1:莫高窟初唐第57窟的觀音菩薩,因此菩薩像而稱美人窟。(敦煌研究院)
圖2:建於初唐的敦煌第321窟,內有少見的「十一面觀音」。(敦煌研究院)
圖2:建於初唐的敦煌第321窟,內有少見的「十一面觀音」。(敦煌研究院)

觀音菩薩是漢傳佛教中最廣為大眾認識和愛載的菩薩之一。觀音菩薩(梵文:Avalokiteśvara),竺法護(約237-316)初譯為「光世音菩薩」、鳩摩羅什譯(約334-413)為「觀世音菩薩」、玄奘(602-664)新譯為「觀自在菩薩」。中國通用鳩摩羅什舊譯,多簡稱為觀音。

據《妙法蓮華經》卷七.觀世音菩薩普門品.第二十五:「若有無量百千萬億眾生受諸苦惱,聞是觀世音菩薩,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即時觀其音聲,皆得解脫。[1]又據《悲華經》卷三.諸菩薩本授記品.第四之一:「爾時,寶藏佛尋為授記:『善男子,汝觀天人及三惡道一切眾生,生大悲心,欲斷眾生諸煩惱故,欲令眾生住安樂故。今當字汝為觀世音。』[2]觀音菩薩聞聲救苦,穿梭於娑婆人間,為大眾人民所熟悉。一句「家家阿彌陀,戶戶觀世音」,我們可見觀音菩薩在中國社會從古至今的普遍性和流通性。


敦煌觀音菩薩像

在千年佛教藝術殿堂的敦煌石窟中,我們能見到舉世無雙的觀音菩薩壁畫,當中包括:莫高窟第57窟南壁的觀音菩薩,她形態溫婉動人,令人一見難忘(圖1);莫高窟第321窟的十一面觀音,稀有難見(圖2);敦煌第45窟南壁的觀音經變,一幅用全壁而繪製的觀音經變(圖3);莫高窟第3窟的千手千眼觀音菩薩,此畫藏中國畫一切技法,精緻無比(圖4);榆林窟第2窟的水月觀音,為中國現存最早的水月觀音圖像,優雅精美(圖5);榆林窟第3窟的千手千眼觀音,則內藏西夏社會經濟及民生的多種狀況,難得一見(圖6)。

圖3:敦煌第45窟建於盛唐,內藏用全壁而繪製的「觀音經變」。(敦煌研究院)
圖3:敦煌第45窟建於盛唐,內藏用全壁而繪製的「觀音經變」。(敦煌研究院)

佛教八苦生活化

敦煌第45窟建於盛唐,窟內整個南壁繪上觀音經變。這舖壁畫突破了隋代橫卷式的格局,壁畫中央畫了一尊巨大的觀音立像,頭上冠中有化佛,臉如圓月,翠眉綠鬚,左手持寶瓶,整體華麗莊嚴。兩側分繪了觀音救濟諸難和三十三應化身說法的場面,每一情節旁有經文榜題對應經變畫,大部份仍清晰可讀。整舖壁畫規模宏偉,構圖均衡對稱,條理井然,具強烈的感染力。以觀音立像注目地設於中央,在中國佛教藝術中前所未見。

佛教的根本教義之一,「四聖諦」中的第一聖諦是「苦諦」,苦(梵文:duḥkha),指人類遭遇的痛苦、不安、焦慮、壓力等負面想法及情緒帶來的影響。「苦」是世間不變的真理之一,事物本質皆苦,有情眾生皆苦。能知苦,才能解決苦,是為「苦聖諦」,所以云:「苦應知」。據《長部》卷25:「生是苦,老是苦,死是苦,愁、悲、苦、憂、惱是苦,怨憎會是苦,愛別離是苦,所求不得也是苦。簡而言之:五取蘊即苦。」另,《瑜伽師地論》卷四十四,別出以下八苦:「寒苦、熱苦、飢苦、渴苦、不自在苦、自逼惱苦、他逼惱苦、一類威儀多時住苦。

現存敦煌莫高窟建於盛唐的第45窟南壁「觀音經變」,是敦煌近千個洞窟中,唯一一幅以全壁繪畫的來繪製的「觀音經變」,從盛唐而今,保存尚算完整,題記仍清晰可見可讀,內容全面而精緻。此觀音經變最下方有八種生活中的苦困和災難,當中包括自然和人為的災害,分別為:(右起)1. 強盜苦難、2. 枷鎖苦難、3. 夜叉苦難、4. 大海苦難、5. 刀劍苦難、(左邊)6. 惡人苦難、7. 雷電苦難、8. 火燒苦難。這些可怕的災難事故,令人恐懼且無奈地面對生命威脅。[3]這些困境,也正是《觀世音應驗記》中載,人們最畏懼的災難。[4]從此我們可見佛教教義中深奧的人生哲理「八苦」轉型為較生活化「八苦」,大眾要了脫生死,先要解決生活。


觀音應身的漢化

除了能見到八苦難的生活化外,在壁畫的最上層還可以見到觀音菩薩的應化身,內容一如鳩摩羅什所譯〈觀世音菩薩普門品〉版本的內容描述。

其後,中國逐漸發展出自家一套的觀音菩薩三十三應化身。敦煌榆林窟第2窟西壁門兩側各存水月觀音圖一幅。此圖乃現存難得一見的早期水月觀音圖像。水月觀音並不是依據經典所造的法相,是純土本衍生的版本,一說是中唐宮廷畫師周昉所創。三十三這數字在古印度原本便代表無窮盡之意,所以漢傳佛教所創的新版「觀音菩薩三十三應化身」,也無抵觸之處,反而能見漢傳佛教的靈活變通。

圖5:作者於臨摹敦煌榆林第2窟「水月觀音」壁畫前。(張偉鵬 攝)
圖5:作者於臨摹敦煌榆林第2窟「水月觀音」壁畫前。(張偉鵬 攝)

漢傳佛教的「觀音菩薩的三十三應化身」如下:

以上三十三個化身為佛教入華本土化的明顯例子,「千處祈求千處現,苦海常作度人舟」菩薩化身無數方便顯現,在人間說法布教,同時彰顯了佛教人間化的表現。此與同時,這一視像實例,成為除文獻外另一重要證據,引證歷史記載唐代是中國佛教正式成形的時代。

圖4:莫高窟第3窟的「千手千眼觀音菩薩」,14世紀建造。(敦煌研究院)
圖4:莫高窟第3窟的「千手千眼觀音菩薩」,14世紀建造。(敦煌研究院)

千手千眼觀人間

在敦煌榆林窟第3窟東壁南部側的「五十一面千手千眼觀音」是依據《千手千眼觀世音大悲心陀羅尼經》繪製,「千手」喻方便無邊,「千眼」喻智慧無盡。觀音菩薩無處不在,尋情救苦,「千處祈求千處應」,所以人稱「救苦救難」、「大慈大悲」、「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

《千手千眼觀世音大悲心陀羅尼經》[5]

「稽首觀音大悲主    願力洪深相好身        千臂莊嚴普護持        千眼光明遍觀照
   真實語中宣密語     無為心內起悲心        速令滿足諸希求        永使滅除諸罪業
   龍天眾聖同慈護     百千三昧頓熏修        受持身是光明幢        受持心是神通藏
   洗滌塵勞願濟海     超證菩提方便門        我今稱誦誓歸依        所願從心悉圓滿
   南無大悲觀世音     願我速知一切法        南無大悲觀世音        願我早得智慧眼
   南無大悲觀世音     願我速度一切眾        南無大悲觀世音        願我早得善方便
   南無大悲觀世音     願我速乘般若船        南無大悲觀世音        願我早得越苦海
   南無大悲觀世音     願我速得戒定道        南無大悲觀世音        願我早登涅槃山
   南無大悲觀世音     願我速會無為舍        南無大悲觀世音        願我早同法性身」[6]

此鋪壁畫獨特之處在於千手千眼觀音所持的物品內容,當中反映各種生活場景,及人民謀生的工具和方法等場面,如釀酒、耕作、打鐵及舂米等。這些西夏社會經濟、民生狀況,細緻而多元化,非常難得一見,是研究西夏文化異常珍貴的圖像史料。與此同時,我們能從中見到無論漢族還是少數民族,其對觀音菩薩救度的依賴、信任及急切需求,更了解到觀音菩因應眾生的根器和因緣,運用各種方法來幫助人間各階層的民眾改良生活。

圖6:作者於臨摹敦煌榆林窟西夏第3窟「千手千眼觀音」圖像前。(張偉鵬 攝)
圖6:作者於臨摹敦煌榆林窟西夏第3窟「千手千眼觀音」圖像前。(張偉鵬 攝)

觀音觀相觀自心

壁畫如鏡,觀者卻往往停留在欣賞鏡子之美。壁畫美得令人忘了它的原意和功能。而壁畫所反映的內容,後人一般只顧研究其歷史意義和藝術價值,反而忘了箇中蘊含更稀有無價的無盡藏。《悲華經》卷三.諸菩薩本授記品.第四之一:「眾生見於化佛,三十二相而自瓔珞,八十種好次第莊嚴,見如是已,各作是言:『蒙是成就大悲者恩,令我得離一切苦惱,受於妙樂。』爾時,眾生以歡喜心瞻仰尊顏。[7]

面臨這一幅幅千年壁畫,觀者往往忘情於壁畫之美,見其形上之美,卻不觀佛菩薩歷世修行之功,及當中提示大眾的修行之法,更忽略了壁畫中所要表達出來甚為稀世的佛陀教育。《悲華經》卷三.諸菩薩本授記品.第四之一:「我等今者當往觀之,并見如來及比丘僧,因聽受法……我成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已,願諸餘世界其中眾生悉見我身,若有眾生眼見我身三十二相、八十種好,悉令必定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乃至涅槃不離見佛。[8]

《楞嚴經》[9]中提到觀音菩薩聞見空性,證諸法實相,得「耳根圓通法門」。這是觀音菩薩修行圓滿「自利」的成就;如《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第一句:「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10]觀音菩薩因觀空成就大智,證無上正等正覺。《妙法蓮華經》卷六.常不輕菩薩品.第二十:「為諸四眾說此經典故,得是常眼清淨,耳、鼻、舌、身、意諸根清淨,於四眾中說法,心無所畏[11] 經中[12]提到觀音菩薩「聞聲救苦」的特質,則是衪大悲願所致而行的「利他」方式。成就菩薩六根清淨之位,有六根互通互用之德。

觀自心是因,觀自在是果。我們應從因地下功夫,內觀自己的起心動念,時刻檢查自己的思緒是否與貪瞋癡相遣,與戒定慧相應,勤修四無盡藏。《悲華經》又云:「菩提者,即是菩薩之所修集四無盡藏。[13]數天前乃觀世音菩薩成道日,謹以一拙文供眾,願大家觀心自在,早成佛道,再為菩薩。覺有情者,上求佛道以自覺,下化眾生以覺他。

居士不是佛未成,但願稱之為菩薩。


[1] T09n0262_p0056c06(00)-08(08)

[2] T03n0157_p0186a08(06)-12(03)

[3] 見拙文:Lok Wai Ying, The significance of Dunhuang iconograph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Buddhist philosophy: a study mainly based on Cave 45, 2012.

[4] 見拙文:〈倓虛法師與「感應觀音」〉,《東北三老佛學思想研討會論文集》,香港:書作坊出版社,281-303頁,2014。ISBN 978-988-19425-0-0。

[5] 大唐三藏不空譯,《大正新脩大藏經》第二十冊 No. 1064。

[6] T20n1064_p0115b23(00)-c11(00)

[7] T03n0157_p0182b07(04)-10(01)

[8] T03n0157_p0188a10(05)-13(00) 、T03n0157_p0182b26(04)-27(03)

[9] 《大正新修大藏經》第十九冊 No. 945《大佛頂如來密因修證了義諸菩薩萬行首楞嚴經》

[10] T08n0251_001 [0848c07]

[11] T09n0262_p0051a16(06)-17(04)

[12] 《大正新修大藏經》第九冊 No. 262《妙法蓮華經》

[13] 《悲華經》卷三.諸菩薩本授記品.第四之三 T03n0157_p0198b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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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劍橋大學副院士,香港大學哲學博士,香港大學饒宗頤學術館名譽副研究員及藝術顧問,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會員,專研敦煌唐代觀音經變、敦煌吐魯番文獻等。專著《觀心自在──香港觀音誕與觀音信仰探源》為首屆想創你未來──初創作家出版資助計劃(非遺組)得獎作品,並榮獲第三屆香港出版雙年獎社會科學類出版獎,及著《緣繫敦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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