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佛光山人間文教基金會主辦、人間大學承辦的「2016走讀敦煌──佛教石窟文化之旅」一行三十人,自台北出發,經訪麥積山、炳靈寺、榆林窟等三處石窟後抵達敦煌,參訪最終也是最重點的莫高窟。學員除觀看二十三個一般石窟外,還考察了隨團導師駱慧瑛博士起行前向敦煌研究院申請的九個特別窟,第45窟、57窟、158窟、210窟、217窟、254窟、275窟、321窟及322窟。大眾除了驚嘆前人所留下的珍貴遺產,更意外地喜獲敦煌研究院研究員、考古學家彭金章教授,親授寶貴的一課。
彭先生和敦煌研究院名譽院長樊錦詩女士是北京大學考古系同學,1963年畢業後,一位被分發到武漢大學創辦考古學系,另一位往敦煌從事研究。三年後彭先生前往敦煌和樊女士結婚後仍回武漢工作,此後十九年間,各自在兩地發展出一番成就。直到1986年,彭先生放棄在武漢大學已頗具成就的商周考古工作,來到敦煌,不但一家團圓,也對莫高窟北區作出了極大的貢獻。
年逾八旬的彭先生神采奕奕的以「敦煌莫高窟北區考古大揭密」為題,為我們講述了他三十年來,在莫高窟北區進行考古的因緣始末和收穫。由於北區至今尚未開放參觀,這一堂課彌補了我們無法一探究竟的缺憾。
敦煌莫高窟分南、北二區,南區計有487個洞窟,至今仍保有絢麗多彩的壁畫,以及栩栩如生的彩塑,是國內外學者專家進行考察、遊客參觀的重點區域;而北區開鑿過數百個洞窟,在彭先生之前僅有五個窟由研究所進行了編號,因其餘窟內多無壁畫或塑像,幾乎成了被人遺忘的角落。
1908年,法國人伯希和到達莫高窟,利用王道士的無知,廉價大肆搜刮南區文物,運往法國,所盜掘的北區文物有三大箱。據不完全的統計,其中包含回鶻文文獻363件、西夏文200件、漢文、蒙文、藏文等數量不詳,更有回鶻文木活字968枚。
此後,陸續有各國考古人士前往盜掘。1914年,俄人奧登堡是最後一個,也是最大宗攫取敦煌文獻的外國人,不但割取南區壁畫,也從北區洞窟盜走了130枚回鶻文木活字,甚至切割北區B77窟內的佛座背屏,這些文獻和文物目前都被收藏在俄羅斯聖彼得堡愛爾米塔什博物館,還有俄羅斯科學院東方研究所聖彼得堡分所內。
除此,國內亦不乏有人在莫高窟進行收集或無知破壞的行徑,卻從未有人真正進行過科學的考古發掘工作,因此,北區的用途、數量、特徵、所屬時代等等諸多問題,眾說紛紜,許多謎團未解。
彭先生為了一家團圓,並成全當時已是副院長的樊女士一心守護敦煌的心願,1968年請調到了敦煌。而樊女士為了讓彭先生能安住在敦煌,於是和院方協商,將當時學界稱為「敦煌荒漠」的北區洞窟交由彭先生發展。彭先生曾笑稱:「即便是沒有文物,沒有任何其他東西,弄清楚洞窟形制,編個號,這也是一種成果,一種工作嘛,紀錄下來也有用。因此這個『骨頭』,我就啃起來了。」
從1988至1995年間,彭先生自揄就像一名「民工頭」,帶領團隊成天在堆積了數百年的沙堆中,默默地、執著的啃著別人眼中毫無價值的「骨頭」,竟也發掘出一大批意想不到的遺跡和文物。他們的成就包括:
第一,增加了北區243個洞窟的編號,並徹底弄清北區洞窟的性質和功能,包含禪窟、僧房窟、僧房窟附設禪窟、瘞窟、禮佛窟,以及在敦煌首次發現的廪窟,俗稱「倉庫窟」,推論它們與居住在北區的僧人日常生活息息相關。
再者,出土了1,451件珍貴的遺物,另有2,857片未編號的文書碎片。其中的524件文獻包含了漢文、西夏文、回鶻文、藏文、梵文、蒙文、八思巴文、敘利亞文、婆羅迷文字母寫的梵文等,較南區出土的種類更多,有些甚至是世界孤本,並填補了一些歷史文獻的空白,引起中外學者的矚目。此外,出土的波斯銀幣、西夏錢幣、景教銅十字架等,也都是敦煌首見,說明了佛教的包容,和莫高窟顯密兼容、四大文明交匯的歷史。
彭先生在短短兩小時內,用了近百張的圖檔,精闢而有條理的講述了他在莫高窟三十年的發現,他臉上始終歡喜、樸實、親切,言談間絲毫未曾提過「辛苦」。近七十年來,繼常書鴻、段文傑等人之後,樊錦詩、彭金章賢伉儷,及許許多多和他們一起默默堅守大漠的團隊,正是用這股無私、無悔、無盡的熱愛,讓我們有幸還能看到莫高窟的絢麗、看到祖輩們留傳的文化底蘊何等深厚,除了感動與感謝,更添了綿綿無盡期的緬懷與省思。
(原載於人間通訊社「文化藝術」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