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兩篇文章已提到禪修對身體的好處,現在讓我們開始看禪修對心的幫助。
談起坐禪,大部份人很自然便聯想起「定」。曾有幾位朋友抗拒學禪,理由是自己不能坐定,好像坐禪是為心定的人而設。
趙國森校長曾在佛學基礎班介紹「定」學(坐禪)時,指出這是「心」的訓練。他慨嘆現在很多人相信若要身體好,需要做運動,樂於爭取分秒去跑步或健身;但是,他們表示不易抽出時間和精神去坐禪。歸根究底,往往因為他們不覺得「心」是需要訓練,更不知道或不相信坐禪可以訓練到那不羈的心。
「心定」有甚麼好處?
佛陀在《佛遺教經》曾說:「制心一處,無事不辦。」其實大家也會覺察到「專心」可發揮巨大力量。只要看奧運體操和跳水選手致力做出近乎完美的動作,除了平時艱苦的訓練,臨場能否保持鎮定和專注,往往便決定了獎牌誰屬。平常生活裡,我們也知臨危不亂是脫身之道,亦是大家共許的美德。
當代心理分析學家佛洛姆(Erich Fromm)在《愛的藝術》書中指出 [1]:
「要精通一種藝術,專注是必須的條件,[…]我們的文化導致人們以不專注的、散亂的情態來生活,[…] 你總是同時做許多事情:你看書、聽收音機、談天、抽煙、吃、喝。你是張著大嘴的消耗者,渴望著並且準備著吞食所有的東西——畫片、電影、飲料、知識。」我們缺乏專注,這可從我們難以同自己單獨相處上看出來。「靜靜坐著,不說話,不抽煙、不看書、不吃不喝,這對於大部分人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們會變得神經質,侷促不安,因此必須用嘴或手做一些什麼事情。」
另外,很多人「誤以為如果專心諦聽,就更會疲倦。然而實際上正好相反。」佛洛姆認為「任何活動,如果以專注的心情去做,會使人更為清醒(雖然過後會產生自然而有益的疲勞)。而任何不專注的活動則使人昏昏欲睡--同時卻又使人在白天結束之後無法安眠。」
他對「專注」給予定義:「充分的活在現在,活在此時此地。當我現在正在做這件事情的時候,不去想下一件要做的事情。」
他有一個很有趣的看法:「做的事情是什麼,沒有多少重要性。[…]如果我們能夠專注,[…]重要的事情以及不重要的事情這時都會呈露出新的真實面。」
日本禪師山田耕雲亦認同「要達成任何事情,全神貫注都是必要條件。[…]任何有傑出成就的人無疑都是定力過人的人。」 [2]原來從日本戰國時代直至江戶幕府時代結束,日本武士都會透過禪修來培養精神力。而近年,日本的商界已經習慣把新進僱員送至禪寺接受兩天凡夫禪的訓練 [3]。
他在著作《禪的正門》列出禪宗致力要達成的三個主要目標 [4]:
磨練定力
體驗至道或說見性
體現至道或說人格的完成
禪師表示 「定力可讓我們發展出兩種重要技能:一是把想法落實在世界的能力,一是擺脫被世界控制的能力。要發展出第一種能力,不是非要習禪不可,還有其他方法可以做到;但是,擺脫被世界控制的能力卻是東方的精神文化的最根本。」 [5]他又提點:「定力的深度是無止境的。透過修行磨練它可以獲致各種稱為神通的奇妙能力。[…](但是這些能力)都無法用於解決生死大患,更不可能讓人了解生命的意義和宇宙的奧秘。而且使用不當的話,反而會有害無益。」 [6]
由此,我們開始接觸新的問題:世間的禪修或定力的訓練與佛教禪修有甚麼分別?為何說修定並非終極目標,見性悟道才是禪的最核心關懷?請待下回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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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參考佛洛姆《愛的藝術》(台北:志文出版社,1997,重排版)第136-139頁
[2] 山田耕雲《禪的正門》(台北:商周出版,2017,初版)第74頁
[3] 同書第100頁。凡夫禪是禪師在書中按照禪修的動機而介紹的三類禪修之一。另外兩類是大乘禪和最上乘禪。
[4] 同書第73頁
[5] 同書第75至76頁
[6] 同書第7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