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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愛已到盡頭

診所裡來了一個戴著墨黑太陽眼鏡的女人。她低著頭,踩著遲疑的腳步,走了進來。通常孤身隻影前來求醫的,都是無助的女人。

她徐徐地脫下了眼鏡,露出一圈帶有瘀血的眼眶。紅腫的臉頰使那深褐色的老人斑擴張開來,但仍看得出徐娘半老的她曾是位美人胚子。

“醫生,我不小心滑倒,弄傷了眼睛。”那聲音細得像飛過的蚊子,但那哀怨的眼神卻實實在在地告訴我,這傷痕裡頭另有實情。見她淚盈於睫,我暫時不出聲,遞過幾張紙巾給她。不需太久,她眼淚就簌簌而下。

 “他打我!”果然不出我所料。

“他在那女人的面前打我!”那帶點顫慄的聲音道出了真正的致命傷。曾是威風凜凜的老板娘,如今在店員面前被攆出走道,落為街坊茶餘飯後的笑柄了。

彎彎細長的紋眉,是企圖留住昔日嬌嬈的努力,鬆垂的眼袋,卻盛滿了歲月醞釀的酸楚。“痛!”才這麼輕輕地觸摸那紅腫的臉頰,她就高呼了起來。其實,她右手捉緊的胸襟,才是她最痛的地方。

耳膜有點血蹟, 眼白還帶些血絲,像是在嘲諷著眼角的魚尾紋。這些傷痕是出自於同一隻曾經指天發誓,要好好愛她一輩子的手嗎?

我再遞上紙巾,讓她好好發洩。“你打算怎樣?”我這話一說出口,就覺得有點兒多管閒事了。她低著頭呆望著地面,六神無主的眼珠卻像在尋找和她一起摔在走道上的那份尊嚴。她沒有直接回答,只堅信是第三者的錯,更不想讓國外唸書的孩子知曉。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當年兩人的相知相惜,宛如在天際碰撞而擦出火花的流星,是多麼難得的際遇。愛慕對方的一切時,還癡心的包容了對方的缺點。枕邊的喁喁私語如今演變成以拳頭對峙──人,怎麼如此善變啊!

在為她清洗手掌的傷口時,那緩緩滴下的血絲,仿佛是她心頭淌下的淚。她求我幫她脫下那隻亮晶晶的鑽戒,但那個看來已毫無意義的婚姻枷鎖,仍牢牢地套著無名指,除不下來。我無計可施,隨口說了一句:“只能把它剪……”我話尚未說完,她就閃電式地把手抽了回去。她滿臉失落,卻掩不住對這樁觸了礁的婚姻還抱著的一絲希望。

幸福列車忽然來個緊急剎車,她卻捨不得那種曾經被愛的感覺。在這個迷失的岔口,我沒再追問那單程列車選擇的前路,倒是別有一番滋味,在我心頭。

世上沒有完美的人,所以我們學會了接受他人的缺陷。人皆會犯錯,因此我們要懂得原諒和寬恕。但對於變了心的人,我們該如何面對呢?

她戴上太陽眼鏡離開了,孤伶伶的背影帶著幾分惆悵。她能否在墨鏡中認清生活的方向?

那滴在容器裡的血蹟慢慢地散開,就像在我心湖掀起的陣陣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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