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寒風從那西山口呼嘯而下,毫無暖意的夕陽,冷冰冰地消失在那蒼茫的西山頭。望著對面終年積雪的阿瓦雪山,使人不盡的寒意!在這嚴寒的隆冬,住在村頭的家,正處在這蕭蕭的風口上。
家裡只有奶奶陪著我,也不知道我是犯了啥病?偎依在她的懷裡,只覺得十分的無力困盹。奶奶把火塘裡的火燒得正旺,用她煮茶用的陶茶罐,為我煮著一罐米粥,在那個年月裡,這是多麽誘人而罕見的美食啊!若非生了病,也許還很難見到呢!屋外雖然是寒風呼號的嚴冬,而奶奶的火塘卻是那麽的溫暖,在她的懷裡覺得那麽的安穩。她的神情永遠是那麽的慈祥,她手中的佛珠“滴答!滴答!”的響著,口中不停的念著“唵-瑪尼叭咪吽……”,那似誦若唱的聲音,就像一首童謠,縈繞在我的心懷。在那嚴寒與病痛的處境中,她是我唯一的依靠,在我幼小的心靈中留下了溫暖的記憶。
隨著歲月的流逝,經歷了幾多風雨,幾度苦難。許多往事,亦像天邊的浮雲,隨風飄逝,不可追憶,漸漸淡忘在腦海中。然而,那“瑪尼”聲的記憶卻那樣的清晰,那麽的執著!永遠的藏在心靈的深處,每當心頭有了空間,它就悄然而至,敲開我的心扉,前來拜訪我,與我一起回味;哦!那輕唱的“瑪尼”聲──它伴隨著我的腳步,無論是戈壁荒漠,還是冰天雪地。當我嘆氣的時候,它給我帶來勇氣;異國他鄉,蹉跎歲月,風雨飄搖的日子裡,它依然安撫著遊子的心。
記得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時季,粉紅的桃花、雪白的梨花竟先綻放,一陣陣芳香,瀰漫著我那古老的家園。就在這麽一個日子裡,旭日從東山冉冉升起的時候,奶奶卻在她的火塘邊永遠的睡著了,她睡得那麽安詳!那麽深沉!再也沒有醒過來了。大家圍著她,輕輕地念起了“唵-瑪尼叭咪吽……”。一縷青煙,從村背後的山坡上緩緩升起,直上九重天,奶奶就這樣走了。一位大叔拿著一瓶清酒,敬上一杯!傷感地請奶奶捎個話,給他過世的媽媽:“叫她安心!不要掛念家裡”。我想,原來奶奶是到另外一個地方去的,總有一天她會回來的,就盼著她早些歸來。可是,日子一天天過去了,卻再也不見她的踪跡,她的佛珠仍就掛在那裡,那動聽的“瑪尼”聲依然縈繞耳際。
有一天,家中請來了一位很老的喇嘛,他給奶奶擺了一席酒菜,念念有詞地忙乎了大半天,說是請奶奶回來吃飯。然而,左盼右盼也不見她踪影,很失望!就問尊敬的喇嘛:“怎麽不見奶奶來吃飯呢?”他說:“奶奶已經用過飯走了,還留了一份給你呢!”結果,吃到了平時很難見到的雞蛋、乾魚、香腸,很感激奶奶還記掛著我,留給我這麽好吃的東西。夜深人靜,在那甜甜的夢鄉裡,奶奶來看望我。她還是那麽慈祥,那麽溫和。我好不高興呀!奶奶卻說:“我要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以後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心裡好難過呀!就問她:“奶奶,路上有夥伴嗎?”她告訴我:“有很多夥伴的。”我也就覺得安心了許多,這樣她在路上也不會孤單了。我還想到,她一定是到遙遠的地方,尋找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爺爺去了。還記得她常常說起:“爺爺,趕著騾馬,遠走他鄉之後,再也沒有回來了。”
平淡的人生,古老的家園,留下了一生一世的溫馨記憶!
作者簡介:
阿旺洛卓法師,於1989年出家,拜格西-益西熙饒為師,開始學習藏文及初級佛經儀軌的誦讀。1994年初,前往南印度,求學於藏傳佛教格魯派三大寺之一的哲蚌寺洛色林佛學院,師承大善知識格西-朗嘉旺欽、格西-耿頓索巴、格西-丹巴曲佩等,學習佛學五大論,於2010年圓滿畢業,現正準備於2014年初考取格西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