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趁著難得的好天氣到沙灘去轉轉,沙灘看起來比平常假日要熱鬧得多,細看原來是有沙雕比賽,難怪人潮洶湧。大家都搶著佔據有利位置,來看參賽者如何利用沙粒塑造出一個一個惟妙惟肖的造型。這些造型有交通工具;例如火車、飛機,也有如龍、獅子等的動物,但最多的是摩天大樓及城堡。
看著參賽的藝術家專注地在濕潤的沙堆上用手不停地按捺及堆砌,眼前的城堡便不斷地在空間中延展,本來只是一層樓的建築,轉眼已經加蓋了一座塔,在這有高塔的堡壘旁邊,不久又多了一座宮殿。現場的每一座沙雕都按照著藝術家胸中的丘壑,一步一步地逐漸成型,建築物變得宏偉、細緻;動物變得眉目分明、活靈活現。
可是,沙雕是一種短暫的美感,它隨著創作者的想像即時在觀眾眼前呈現出來;它並不受任何約束,只會隨藝術家的意識任意地佔據空間;也是這種毫無約束力的擴展,使它成為一種意識形態的具體產物。它不在乎時間的考驗,只在乎朝夕的晨光與餘暉。沙雕在我前邊一點一點的擴展,而我的心也像它雄偉的外表内一樣的虛無,這虛無讓一切無所支撐,慢慢的沙雕像是經不起時間考驗似的開始崩潰,細沙隨風飄揚,我的視野也變得模糊了!
重新聚焦,眼前一片荒蕪、黃沙萬里,彷彿看不見盡頭,一位高僧在惡毒的酷日下,一步一步的艱辛地冒著風沙,熾燥走著。一千五百年前,才智俱佳、在中原聲名遠播的玄奘法師,自覺中原佛法自成一說,無法砥礪各家所宗,遂放棄在長安的安適生活,跨西域十六國、越崇山峻嶺、歷四個寒暑到達印度的那爛陀寺,為的就是追求紮實的學問。
那爛陀寺是當時佛學的最高學府,裏面的多是學識淵博、德行超群的高僧,也有不少像法師一樣的外國人千里迢迢來此求學。那爛陀寺特點是僧、俗盈門,學風重辯明理,學生不分晝夜互相告誡促成,以論辯較量學問高低,外道亦多以到此和大德辯論來提高聲望。法師在此經過五年的熏陶下,佛理茁壯成長,除究極大乘義理,對小乘教義亦深諳嫺熟,每遇外道邪說,均以理服人,偶有小乘外道不解大乘,也能以小乘義理折之。若外道以雄辯斥大乘說,法師亦會製論駁之,用精闢的邏輯辯證降服邪見,弘揚大乘佛法;如作《破惡見論》剋正量部論師般若毱多的《破大乘論》;作《會宗論》折服大德獅子光;以至在曲女城的十八天論辯大會,法師的滔滔雄辯,無人能出一言,聽著法師聲聲鏗鏘有力、字字珠璣的話語,讓我專注於其縱橫交匯而毫無窒礙的論說,忘卻塵俗紛擾!
叮噹、叮噹……刺耳的聲音把我從梵音處處的祥和拉回喧鬧的當下。在議事堂上,鈴聲似是要召集議員們開會的,慢慢才察覺鈴聲的真正目的是要求點算出席的人數,設若鈴聲響起而清點的人數不符法定便需要流會了。但吊詭的是當點過人數足夠後,叮噹、叮噹的刺耳聲音還是沒閒著,隔個一陣子又不斷地響起來!聽說這原來是叫做「拉布」,是由於議會表決時正、反雙方票數懸殊,少數派知道投票結果鐵定會輸的情況下,務求令會議中止而採用的一種策略。每當「拉布」成功,就會看到有人高舉雙臂,表情雀躍;有人互相擊掌,以示鼓勵。可是我心中嘀咕著,一個民主社會,不是要誓死捍衛敵人的發言權利嗎?沒有經過雙方的辯論,這些少數派是如何肯定他們心裏想的是無誤的呢?市民又如何知道正、反雙方,哪邊的想法才是對香港有利的呢?一切只不過是任意拼湊而成的一堆沙土罷了!
佛教反對我執,一種以自我為中心的無形建構。要如何避免我執,最好的方法是透過辯論,透過他者的見解來破除我見,而真理只會是越辯越明。佛教除了大、小乘也有不同的宗派,各宗派都有自己所宗的理論,但他們捍衛自己宗派學說是利用辯論來以理服人,不會只是硬說只有我的學說才是正說。在眾多宗派裏,唯識特別重視辯論,自無著、世親菩薩,往往以理折小乘外道,至陳那菩薩立因明學,對辯論作一定的規範與方法,使得辨析更加精細入微。
現今香港的紛亂,或多或少是由於缺乏溝通,大家只是不斷的在建構自己沙雕,執己為先,不願意聆聽別人的見解。唯為政者能重新思考辯論的重要性,不要只在乎辯論的一次成敗,香港才能有新的契機!我們一定要有一個信念:只有經過不同意見的交流,政策才會堅實而不流於空想,你可能在投票上輸了,但卻會贏得大家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