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母親常叮囑:「翻閱報紙後要洗手,因為報紙的油墨有毒。」長大後,常聽別人打趣地說:「看新聞後要洗眼,因為新聞有毒。」後者所指的「毒」是負能量。
的而且確,翻開報章,不是政客對罵便是血肉橫飛,這一版叫人看得怨氣沖天,那一版的倫常慘劇與天災人禍,卻又叫人搖頭嘆息。再多看幾版,也不離人的愛恨交纏,放不下的會中毒,看得毒散全身。加上在負能量早撒下天羅地網的氛圍下,總是無毒製毒,毒上加毒,由個人毒發繼而集體毒發──連天氣報導也難逃毒化,下一場微雨也被扣上「天也哭了」的帽子。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是人心動,動得非到惶惶境地誓不罷休。難怪「情緒病」三個大字在這片「福地」上以大熱姿態跑出!
把心一橫,不如與媒體絕緣,築起防火牆達至眼不見為淨但求自我感覺良好的防毒效果。然而能逃得過從文字影像間經歷的天災,也難保天降於自身的橫禍。單單疾病,已是一種眾生皆避不開的課題,這比新聞報導的來得切身,要不中毒談何容易。說到這裡,我想起了三件發生在我和朋友身上與「毒」有關的親身經歷,在此跟大家分享。
故事一 製毒
最近朋友告訴我,她的姊姊患上子宮癌,是早期可以醫治的那種,但很大可能需要切除器官。對話中,我很少聽到朋友提及有關治療的事,反而姊姊不能生育而可能導致婚姻危機卻變成當下她最擔憂的大前提。說到心酸處,朋友還透露了癌症是她家族的常客,總有一天也會來跟她打招呼。處於大驚恐壓倒勝的局面,她好幾次將近落淚,我跟她說:「快點收拾心情去為治療作安排吧!苦樂有時,只要活著,我們即使沒有A的人生,但我們還有B、C、D……無限個組合的人生。」看來未被癌症成功取命,已讓情緒失控捷足先登,由心生的毒比外來入侵的毒更快令人失陷,那是源於心的恐懼而製造出來的毒。我當然擔心朋友姊姊的病情,但更叫我擔心的是這位沒有患上癌症的朋友。或許我是從第三者的角度出發,才能說出理性的話,換了我是當事人,情況又怎樣呢?
故事二 解毒
這是我的親身經歷。去年三月,醫生跟我說:「三年前驗出你的細胞出現變化,為甚麼今天你要痛得受不了才來找我?」這是人生中第二次受到疑患癌症的恐嚇,那一刻,我答不出一句話。說到底當初因為害怕而逃避進一步驗查,如今一切只好聽天由命。踏出診所後,感覺像只餘下軀殼一樣,世上一切都是多餘的,我的存在也是多餘的。又再過好幾天的某個晚上,我站在安全島中央等待橫過馬路時,看著一部又一部的車輛駛過,巴士、的士、小巴、私家車……當我看到正駛過來的貨櫃車時,那臨崖蹤身一躍的念頭在腦海中聳動著。在輪胎快要在身旁擦過之際,腦海中閃出自己衝出去的死狀,即時被這畫面嚇得魂魄回來,下意識立刻退後了兩步;之後回家直哭到翌日清晨。數天後,醫生為我帶來好消息,化驗報告是「negative」。驚魂過後,我給這事件評為「虛驚一場」,虛度光陰驚恐一場 。由此 明白了以「毒」攻「毒」不能負負得正,傷心不如用心,將毒轉化成抗體,讓心安,在往後的日子更健康的活著。大概這要感激另一位朋友在這件事之前,曾跟我分享有關她的經歴。
故事三 戒毒
這位朋友曾患上癌症,其間化療曾為她帶來種種身體痛苦,但她深信她不會因此死掉,也就連跟死神打交道的時間也省掉,保持健康的心來迎接康復的一天。在接受化療之前,她為自己選了一個醒目的假髮及兩三頂好配搭的帽子,好讓她每天如舊精神奕奕的上班去。每天下班回家,她如常打理家務,給家人準備晚餐。康復之後她跟我說:「我感激癌症在我生命中出現,它令我看得更清楚甚麼叫活著。假若下一回我真的逃不過,我會安然接受,因我清楚在這來臨之前的每一天,我都沒有白活。」我們未必有預知死亡的能力,但卻有感覺活著的能力。只要心中有著對「毒」的警戒心,認定它不是解決煩腦的藥方,逆境中仍能活得自在。
畢竟,身處娑婆世界,很難做到每事以清淨心觀之,但仍可藉著勤做禪修,在心中種下「戒毒」的種子,讓它成為必要時的「解毒」良方,繼而將果實分享出去,令世間減少「毒禞」。
一人排清毒素身體好,眾人排清毒素社會好 。共勉之。
二零一零年十月廿八日
(本文原載於《佛門》第2期,佛門網出版,2011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