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北野天滿宮是日本著名的賞梅勝地。適逢雨水剛過,寒氣未散,白日放晴,正是冬梅盛放的好季節。
說梅讓我想到琴曲《梅花三弄》。蔡德允老師《愔愔室琴譜》後記稱之「羅浮月白,風致宛然」,說的就是像梅一樣的雅趣。自古文人莫不愛梅,可惜身處中港兩地多年,冬日郊遊,蒼勁的松樹雖見不少,青翠的竹林近年卻已不多見,盛開的梅花則從來沒有碰見過,只知道彼方寶島獨愛梅。
如果說日本人愛花,那是櫻花,還是菊花?事實上,日本人也好梅。日語裏「梅」一字,音讀為ばい(bai),訓讀為うめ(ume),兩者均來自古漢語「梅」的發音,而賞梅的傳統也當然是從中國傳過去的。奈良時代(710-794)以前,賞花一般指賞梅,只是到了江戶時代(1603-1867)「花見」的梅才被櫻所取替。現在說起梅酒或梅子茶,大家都會想到日本。日本人飯後喜歡喫梅乾,品種繁多,有青的,也有紅,口感不一,而且吃得十分講究,不像我們的話梅,白乾的用作醒胃止嘔,黑濕的用以佐服苦茶,與前者相比實在感覺寒酸到極點!
北野天滿宮是神社,賞梅客一般都會按規矩先到「手水舍」洗手和漱口,然後到殿前禮拜,即搖鈴投錢和「二拜二拍手一拜」。儘管人也不少,但一切井井有條,沒有喧嘩吵鬧,就算外地的遊客也懂得自律,不會影響大家賞花的心情。看梅的人有一個特點,就是不像一般人要找最大最密最香或色彩最艷麗的花,而是細心涵蓄的去欣賞梅的高雅,是另一種審美。
神社前後開滿了白梅,西邊一大片梅樹林特別設置為祭場供遊人細賞。我最喜歡的是神社後方的幾株矮梅,其中有一株花開得不算奪目,但疏密有序,且有淡香。庭外四周,還有不少含苞待放的紅梅和黃梅。然而,遊人的目光告訴我,白梅已給大家帶來最大的滿足。
我想每一個城市,都需要有一個可以讓人靜心的地方。就是說俗氣的東西太多了,需要一點清淨,需要一個讓人呼吸的地方。就像冬日藍天乍見一枝白梅,頓然淨化人心。
《愛蓮說》裏的蓮,我想一方面是個政治比喻,另一方面則多少受佛教影響。其實,蓮比菊更高不可攀,香遠益清是詩人的想像,只可遠觀則是事實。梅既高尚,但不拒人於千里之外。像一深居高士,巧遇他是你的榮幸,跟他握手,他只會頷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