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姬為了緬甸人民付出極其重大的代價。楊紫瓊演絕食抗議瘦得嚇人,出了很大的力用心去演。當中與丈夫分離的痛苦,描寫得很細膩。被抓的學生被殘酷對待,很驚嚇……這一切都令人感觸流淚,尤其因為想念曾經對我非常好的緬甸人。
曾受過善良的緬甸人民極大的恩惠:在仰光、Pyin Oo Lwin的Chanmyay 、 Panditarama及Shwe Oo Min靜修中心,我得到法師指導,修習內觀及慈心禪。熱心的義工天天為我們奔走辦簽証、買東西、煮飯、洗碗。他們很明白心的運作,致力對付自己的貪嗔,也盡心盡力慈母一樣照顧屬靈上像嬰兒一樣的初學者:種種要求、諸多不滿、動作粗魯……問他們那兒來的耐心?有一位義工慈祥地回答:「你們遠離了自己的國家,老遠的來到這兒學習,修行一點也不容易,理應好好照顧你們。」我的心十分十分感動。每次離開,感激之情躍然,只好看著眼淚流下來。《昂山素姬》上畫了,當然要入電影院。看到緬甸的土地、天空、大金塔,稍解對緬甸朋友的思念。
一次,一位緬甸義工駕車載我和另外幾位來自世界各地的朋友去一個地方,經過素姬的住所,茂密的樹葉重重圍住,上面有民主聯盟的紅色橫額及旗幟。義工朋友說:「Panditarama Sayadaw 教過昂山素姬禪修,所以軍政府也不喜歡禪師,多方留難。」我就知道,素姬一定有很好的修行。幾個月前接待Daw Than Myint,她提到過素姬一被軟禁,Chanmyay Sayadaw 即到她家裏探望並指導她修行。及後軍政府進一步禁止Sayadaw的到訪。
可惜電影中沒有素姬打坐或行禪的鏡頭。
一位記者曾問素姬:「為甚麼你和別人交談時總是多次談論信仰?」她回答:「因為政治是關於人的,我不能將人和他的精神價值分離開來。」在1991年諾貝爾和平獎頒獎禮上,兒子亞歷山大代表母親領獎致辭時強調了素姬的精神目標:「儘管我母親常常被描繪成一位用和平手段爭取民主的政治異見者,但我們也要記住,她的追求在本質上是精神性的。」
閱讀Freedom from Fear and Other Writings這本收錄有關素姬演說、書信和訪問的文集,在“My Country and My People”一文中,她講述了緬甸的風貌、歷史及從佛教衍生出來的節日。她結合了緬甸古王朝的興替,扼要地講述佛教流派的演變、歷史及佛陀的教法,包括八正道、持戒及對解脫的追求,充份顯示出她對佛法的熟悉及熱愛。在〈超越恐懼的自由〉(“Freedom from Fear”) 一文中,她對人心有很仔細的分析:「不是權力令人腐化,而是恐懼。掌權者恐懼失去權力。貪徒權力的人恐懼腐敗政權所帶來的災害。大多數緬甸人都明白有四種腐食心靈的元素。貪欲:被所愛的牽動,離開正道;偏狹:選擇不正確的方法對抗得罪自己的人;愚痴:導致扭曲;以及恐懼。而最可怕的可算是恐懼,因為它會慢慢蠶食所有對善與惡的概念,恐懼出現得是這麼的頻繁,是另外三種腐敗的根本。」
她能夠說得出這番話,肯定對心的運作曾有密切觀察。她也能體驗無我,被釋放時對囚禁她的人沒有怨恨,只說:「沒有壞人,只是有人做了不好的事。」她離開被軟禁的住所後,在的士,在別人的家中,在公眾場所,常常見到自己的肖像。她嚇了一跳,沒有黏著被崇拜的快感,反而是感到不自然,她謙虛地說:「對民主的追求,不在於一個小女子的個人表演。」可見她的自我是多麼多麼的小;平實、謙和,這是多年以來修行的結果。她獲釋後大方地出席官方為他父親舉辦的紀念活動,甚至表示可動用她在國際的影響力,幫助緬甸政府免於外國的經濟制裁。
她能結出美好的果子,這是可以預期的,因為她有修行,故此她能穿透心中的恐懼。她不是孤單的,因為她有整個豐富的佛教的傳統支持著她、有修行的僧團支持著她。不同宗教、種族、膚色的人,都愛憐她、祝福她。她心靈上,有兩個偉大的人物作嚮導:一個是她父親,引領緬甸人民脫離英、日統治的昂山將軍,另一個是甘地。電影中多次出現昂山將軍的肖像,另外女主角及女學生都看甘地的書。他們的精神內涵是共通的;二者都有勝過恐懼的自由。
其實昂山將軍死時,素姬很小,只有兩歲。她對父親的認識主要來自當外交官的母親,以及她搜集的有關父親的文章;她發現與父親有相同的理念,建立了強而有力的心靈上的連繫與承傳。昂山將軍曾鼓勵國人不要借用他人的勇氣,自己要敢於成為偉大的人。甘地能鼓動印度人勇敢地面對虐打而不反抗,堅決地保持心中的平和,以達到外在世界的和平。這樣的修行需以紀律不斷地維持。素姬是一個很有紀律的人;她去年更曾透過視像對話勉勵港大學生要有紀律。她軟禁在家的日子一定繼續修行,每個動作都盡量保持正念,包括她常要進行的電器維修。可惜電影未到這個深度。女主角流露的哀痛、倔強及憤怒,可能略為多了。當然素姬也會痛苦,一定也會哭,可是她也更可能是以內觀觀照著心,不會抑壓,也不會牽扯得太久。因為她體驗過任何情緒都是無常的。故此她能說:「無畏也許是一種天賦,但更可貴的是通過後天努力而獲得的勇氣──那種抗拒個人行為被掌控的習慣而獲得的勇氣。」
能靜靜地坐下來45分鐘保持靜止和專注,自能體驗對身體僵麻的恐懼、對內心深處不安的恐懼;以及慣性對恐懼的逃避、抗拒或嗔恨。然而,禪修者就是這麼堅定不移地坐著,坦然地覺知這一切。漸漸,會發然一種新的可能性,以好奇心、感恩、信心、慈愛磨練出以平靜面對恐懼。表面雖然動也不動,卻是一直地往內心旅行、探溯、反思及學習。真正的自信是這樣磨練出來的。
不過,內觀是可以很乾澀的,有時可轉做一下慈心禪。Chanmyay Sayadaw形容,好比一個在烈日下行走很久的旅人,在樹蔭下稍稍歇息。慈心禪是重複簡短的祝福的句子,訓練心專注在善念上,培育慈愛的品德。我肯定素姬有修習慈心禪。1988年8月26日,她在仰光大金塔首次向大批群眾發表演說,是這樣收結的:「願所有人都有紀律、團結。願我們常常持守正確的原則行事。願大家脫離所有災害。」
她對香港大學的學生說過這樣的話:「學習最高的形式是能為世人付出關愛、擔負責任;並獲得知識,能把關愛化為具體行動。」對於這些,她在佛法的教育中,在父親身上,在聖雄甘地身上都一一獲得了。
我在很多很多美麗的緬甸人民身上也看到了。
願素姬平安。緬甸人民平安。願眾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