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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愛一無所有

一連幾期,我終於由食欲談到近年大熱的「瘦身」現象。本來,瘦身就是減低對食物的欲望,或故意通過不滿足這欲望,來達至「瘦身」的效果,是一種欲望的減法。但奇就奇在,通過這種欲望的減法,「瘦身男女」所追求的,往往是一種更抽象與不可理喻的欲望。或許,「瘦身」可以有千百種理由,例如健康、省錢、讓身體靈活一些。但在現實中,我們 卻不時見到有一些已經瘦無可瘦的男女,仍然嚷着要瘦身,總是對自己的體重與體形不滿。那麼,這些男女到底在欲求些什麼?

這讓我想到斯拉沃熱哲學家齊澤克(Slavoj Žižek)有關「健兒可樂」的著名分析。他在《易碎的絕對》一書的其中一章提到,可樂可謂資本主義的終極商品。他指出,可樂最初是作為藥物被推廣的,由於古怪的味道,在口味上並不能提供任何特別的滿足。但隨着可樂變成一種飲料,它連一點實際的功用也沒有了。於是,可樂既不滿足 任何實際的需要,也不提供任何口感上的歡愉。奇就奇在,可樂並沒有因此而被消費者打入冷宮。他認為可樂的這種多餘的特性,反而讓我們對於可樂更加貪得無厭,它使你喝得愈多便愈口渴,想喝的欲望反而愈來愈強烈。接着,他以「健兒可樂」為例,把論証推至極至。他指出,我們喝飲料的理由有二:一是息止口渴或汲取營養,二是滿足口感。但在「健兒可樂」的例子中,由於咖啡因被拿掉,它的營養價值與口感都頗成疑問。但有趣的是,人們仍然對「健兒可樂」甘之如飴。他認為,他們幾乎是在喝着「什麼也沒有」(Nothingness),而「什麼也沒有」是作為「某物」被消費者貪得無厭地欲望着的。

這是不是跟人們對「瘦身」的欲望有點類近?換言之,「瘦」作為「瘦身」所追求的理想狀態,並不是一種實在東西或狀態。誇張一點說,就算有人已瘦身到連一點體重也沒有(實際上,這當然不可能),依照齊澤克的思路,這個人大概仍然會感到不滿足,想要繼續 瘦身下去。因為他所欲望的,是抽象神秘的「什麼也沒有」。正如億萬富豪追求的,很多時已不是滿足實際需要,究其根本,瘦身男女所終極追求的,很多時也不再是任何實際需要了。其實,對「什麼也沒有」的欲望不是別的,用佛教的語言講,那正是「無明」。吊詭的是,若資本主義的運作建基於資本與欲望的無盡流動,資本主義正是以「無明」為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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