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9月29日,看見朋友在Facebook刊登老法師的照片,我第一眼還不知什麼原故。再有一些posts,啊!原來老法師往生了。
老法師,即是阿那律陀尊者(Venerable Professor Kākkāpalliye Anuruddha, 1929-2013),同學多敬稱他「老法師」,或稱以巴利語「Bhante」,含「大德」之意。我還記得我與老法師的第一次見面,那是2004年12月底,在一所佛教中學舉辦的迴向南亞海嘯死難者的悼念法會。老法師在法會中開示,之後教我們跟著他讀三個巴利文字「sabbe sankhara anicca」,極富音樂感。這也是我學佛的因緣,在那個活動上,重遇我的同學,也因此而認識到法鼓山與聖嚴師父。
2007年,我入讀港大佛學碩士班,幸運地選修了老法師教的「巴利文讀經」(Reading Pali Sutta)。感恩港大,當時只有我、慧峰法師及另一女同學,還有一些旁聽生,若換了是商科,恐怕不會開班了。
對於一邊工作,一邊讀書的成年人,上課偶爾會打瞌睡,而且日子久了,沒有溫習,佛學班學過的內容未免變得生疏,唯獨是老法師那一門課例外。老法師像有特異功能似的吸引著我,三小時的課堂,他講的每一字一句我都像記得,那時甚至懷疑自己有神通──他講完一句,我像感應到他下一句要講什麼。這對我來說是很罕有的,或許是集中力強、專注的原因。
比較深刻的有《madhupindika sutta》(Honeyball sutta)。老法師講很生動活潑,當描述到人物的面部表情,他甚至自己做出來,我們都忍俊不禁。
在追思會[1]上,有講者提及對法師的回憶,例如他的特強記憶力。真的,他就像一台超級電腦,把巴利文熟讀到不可思議。當我們上課時忙於抄寫筆記、電腦輸入,他提醒我們人腦的可塑性,包容性。他問過,若失去電腦,或電腦壞了,怎辦?
小息時候,老法師在課室門外的走廊行禪,我也常常跟著一起。我總像笨小孩,問他很多無知的問題,例如:「老法師,您幾歲出家?」「老法師,之前我在泰國,見到僧王,他們安排女眾站很遠,以免碰到僧王的袍。這是否會削弱他的法力?為什麼?」老法師嚴肅問我:「為什麼要碰僧王?」我不曉得他是否明白我的問題,我也沒追問下去。
又有一次,他教書講到佛陀時代,如有阿羅漢證悟,佛陀會立刻知道。我於是問:「點解?」他說,就像telegraph(電報),我們的mind energy(腦袋力量)很厲害。我追問:「那麼現代人證悟,他們的師父是否知道?」他卻笑說,不是用telegraph,是用mobile phone(手提電話)。
老法師在我們心目中,不僅是位難得的老師,我們對他的尊敬是由心而發的。每堂課堂完畢,我們總會陪老法師到停車場,然後有居士載他回卜居的志蓮淨苑。
參加追思會,我知道了更多關於老法師的身教和精神。不久之前,老法師在斯里蘭卡要興建一所學校,而且要親自教小沙彌、小沙彌尼英文。當落成的時候,老法師身體上貼滿止痛膏布。我觀察到每位大德,不論南傳、漢傳或藏傳,都同樣著重教育下一代。在追思會的最後一個環節,出席者在老法師的照片前送花及迴向,我一邊排隊,一邊流淚。我本不想哭。看過《西藏生死書》,都知道勿在亡者前哭泣。其實老法師的遺體在追思會舉辦前已經(在斯里蘭卡)火化。我深信老法師早已解脫,我們非常懷念他,希望他乘願再來,指導我們。
這幾天,我反問自己,如果我不知老法師往生的消息,我的日常生活不是一樣嗎?他處於斯里蘭卡也好,處於佛國也好,若我自己不修行,他在哪裡對我有什麼影響?
sabbe sankhara anicca,中文是「諸行無常」。
我聽朋友說,原本打算再過幾個月去斯里蘭卡找老法師,現在太遲了。讓我引用老法師曾經教導的經典作總結:Life is uncertain, death is certain.[2]
[1] 2013年10月5日,香港大學佛學研究中心於志蓮淨苑舉辦Venerable Professor Kākkāpalliye Anuruddha追思會。
[2] 譯作中文,意思是:生命是不確定的,但死亡則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