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期都在談食欲的問題,但似乎一直圍著外邊走,談構成現代食欲的外在條件多,談食與食欲本身少。事實上,每逄周日或假日,當我們路過大小食肆,總會見到不同的長龍在輪候「等食」。更蔚為奇觀的,是人們的巨大食量。最經典的例子,當然是港式「自助餐」,也就是顧客在付了相對便宜的價錢後,可以在場內「任食唔嬲」。於是,人們總是一大盤一大盤的拿食物,而每次當待應把新一輪的食物送上時,人們總是為恐失掉先機似的,以一百米短跑的高速飛身進攻熱騰騰的食物。有時,人們更會使出美式足球般的過五關斬六將技巧,遇神殺神, 遇佛殺佛(那管那是不是自在素食)。但心水清的人一想便知道,一個人可以往咀裡送的食物,始終有限。結果,店肆沒有虧本,而食物不是把人們的肚皮,漲得跟桌子緊貼難分,就是原封不動的躺在碟子上,等待「香銷玉殞」
有時,真的不明白人們(有時也包括自己)為什麼要吃這麼多,以及這樣子吃東西。這樣子吃東西,說得不客氣,就是暴飲暴食,日子有功,到頭來受苦當然是自己的身體。然而,我不想指責,太容易了,我只想理解。不過,這倒讓我想起著名日本漫畫家楳圖一雄的恐怖短篇〈絕食〉(見他的《恐怖劇場》上冊。)
〈絕食〉的故事是這樣的:知子終於向自己一直心儀的阿明表白,誰知阿明卻說她很討厭,原因是他怎會喜歡像知子這樣的肥妹。為了討得阿明的歡心,知子決定不要命似的節(絕)食減肥。結果,皇天不負有心人,知道終於減肥成功,而阿明亦為脫胎換骨的知子著迷。然而,正當阿明跟知子接吻之際,知子那股久被抑壓的欲望終於排山倒海似的爆發,把阿明一口一口的吃掉。我猜,〈絕食〉這個故事的最大啟發是,人類那些不正常地龐大的食欲(欲望),大概都跟抑壓有關。有趣的是,在〈絕食〉中,知子正正因為她的愛欲被抑壓,而嘗試將自己的另一欲望(食欲)抑壓,以換取愛欲的滿足。但與此同時,也正正是食欲的抑壓,讓已經到手的愛欲也一同毁滅,玉石俱焚。
但在現代社會中,人們有那些欲望總是被抑壓,從而轉化為食欲呢?很多吧。很記得有一次跟朋友約飯局,當有人提議吃日本菜時,我便投拆為什麼大家每一次老是選日本菜,不是太單調與沉悶了嗎?結果有朋友便勸說,你還是將就點吧,大家平日工作都夠苦了,「只是希望吃一頓好的。」要知道香港人的快樂指數是相低的,這是否與香港人的食物吞吐量成反比?我相信是。但若果性也好,食也好(古語有云:「食色性也」),只不過是現代人內裡更核心的無名欲望(用佛教的講法,此乃「無明」)的替代,我們要問的問題是:這些無名欲望是什麼?它們又為什麼,以及以怎樣的方式被抑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