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化的年代,世界各地均可接觸到多種不同的宗教。這些宗教之間於是有很多接觸、交流的機會,互相如何看待也成為了重要的課題。J. Abraham Vélez de Cea教授就對佛教怎樣看待其他宗教有深入的研究。
教授自2006年起,為美國東肯塔基大學(Eastern Kentucky University)的佛教及世界宗教學教授。在此之前,他在華盛頓的喬治城大學(Georgetown University)神學系教授佛教倫理和佛教與基督教神秘主義。他也是佛教與基督教研究會和美國宗教學院的佛教批判與建設反省小組的活躍成員。教授曾撰寫《佛陀與宗教多元化》(The Buddha and Religious Diversity)一書,分析佛陀對宗教多元化的態度。他也在多份學術期刊發表篇文章過多,包括《東西方哲學》、《Sophia》、《跨宗教對話學刊》、《佛學評論》、《佛學國際協會學刊》、《佛教倫理學刊》和《佛教與基督教研究學刊》,內容主要關於跨宗教對話和原始佛教思想的多元觀念。
教授認為,從研究佛學的角度,多了解其他宗教很重要,這就像從鏡子觀看自己。西方宗教史研究的開拓者之一Max Müller(1823–1900)說過,只認識一個宗教的人,其實甚麼都不認識。因此,教授師承跨宗教對話的專家和先行者Raimundo Panikkar(1918–2010),撰寫博士論文,並且花了多年專注於跨宗教研究。
他指出,從宗教哲學的角度,佛陀的歷史背景是非常多元的。巴利文典籍對認識那個時期(約公元前五世紀)印度的宗教狀況非常重要。當時,有四處流浪的修行者結合成「追隨著某人」的傳統。其中一組人正是由佛陀領導。他是大師,但是也會向其他大師如阿羅邏伽藍(Alara Kalama)和鬱陀迦羅摩子(Uddaka Ramaputta)學習,領略到有不同狀態的禪定,特別是四無色定。不過,佛陀認為,世人不能藉著這些技巧解決苦的問題,也就是說,雖然禪修能令人到達極為微妙愉悅的境界,但卻無法如佛陀所追尋的,能夠離苦。因此,他繼續尋求其他修行方式,例如苦行、禁食、止息等。
佛陀對所有這些修行群體,都持開放對話的態度,但卻不會對何謂正見作出妥協。佛陀有一系列的準則,來判斷甚麼是好,甚麼是壞,這說明了他不是相對主義者,也並非教條主義者或基要主義者。在巴利文經典中,我們看到他不斷與人對話。由於他在各個城市以至樹林之間四處遊歷,難免會遇上跟他有相近生活形式、喜歡辯論的人。
教授認為,佛陀雖屬於這類在叢林修行的群體,但從歷史源流來看,他是婆羅門教傳統的「當代」版本。他遇到好些屬於婆羅門種姓的人,他們認為需要有動物祭牲,以及非常穩定的社會結構(種姓制度)──基於某些人是否潔淨的概念,而這結構不能向不屬於特定種姓的人開放。通常樂意對話的佛陀,對此持批判立場。他接受源自婆羅門教的意識形態,不過卻賦予新的意義。
這種從另一個傳統採納一個概念,將之賦予自己的意義,反映出佛陀看待其他宗教的立場,因為如果他是教條式的基要主義者,就不會這樣做。或許以下的名言正好可作解釋:當我們不同意某一件事,就應不再談論它,反而要嘗試談論我們共通之處。
當出現辯論時,佛陀做的是建立對話。舉例來說,他們說到婆羅門(印度種姓制度中最高等級的人)如何純潔,佛陀就回應,他們也像所有人那樣洗澡,他們的女性也像所有婦女那樣會有月事,諸如此類。這顯示,建基於你出生的種姓的純潔概念根本不符合事實,因為真正的婆羅門是任何能達到道德和靈性上純潔的人──不論他是否出生或屬於這個種姓。根據這個看法,整個世界都有機會接觸到成為婆羅門的理想,佛陀徹底將婆羅門教相對化了。
教授指出,實在很難找出佛陀詆譭其他流派的人的情況,甚至近乎不可能。他舉了一個很重要的例子:在佛陀臨終前,有一個耆那教、名叫須跋陀(Subhadda)的修道者在場(詳見《大般涅槃經》),他在床邊問佛陀:「有很多老師在教授跟你不同的修行方式,他們是活在真理中的嗎?」佛陀回答:「別問這些問題,讓我教你佛法:如果你能在一個傳統或流派中找到八正道,你就可以說這流派有能達到解脫境界的修道者,但是在沒有八正道的流派,你就不會找到。」教授演繹,佛陀在這裏給予須跋陀一個準則,是有條件的原則:如果有P(八正道),那麼就會得到Q(解脫)。教授指自己提出這段論證,是因為他認為佛陀的說話沒有得到好好的詮釋,這其實是一項條件式準則:這些流派若沒有(講授)八正道,就不會有能得到解脫的修道者。
佛陀對婆羅門教持批判態度,將神祗相對化:他們不再可以在靈性道路上幫助人或為人解脫;我們不再需要向他們供奉祭品作安撫,或以庸俗的方式來取得好處。曾有人批評佛陀,有一次在河邊用上諷刺方法:當時有另一名修道者在求神祗協助自己過河,佛陀令他看到自己是愚昩的,因為神祗不是為了這個目的而存在。有些人,例如Stephen Batchelor將這故事演繹為佛陀是帶嘲諷態度的無神論者,不過教授相信,故事可以作其他演繹。
佛陀重新演繹神祗,那不再是救世者的角色,需要人類讚美和作奉獻。這是佛陀清楚說明的。在南傳的《長部》中,他分析了在當代所作的各種布施,然後宣佈,最殊勝的布施就是依八正道過符合道德和靈性的生活。
教授再舉另一例子,優波離尊者最初是耆那教修道者,在與佛陀辯論落敗後,他成了佛陀的弟子。佛陀對他說:「請不要停止支持和不再給食物予耆那教教徒……繼續探索,要證定自己在繼續探索。」
教授即將出版一本書籍,是從藏傳佛教和南傳佛教的觀點出發,審視佛教看待其他宗教的態度。他和菩提比丘會輪流每人撰寫一章,此書預計將於2020年面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