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茶道的形成,融合了主要是中國文化中的禮、茶和禪宗思想,以及日本神道思想而成。其中的禪宗思想成份決定了茶道文化的特色,使得茶道從一般的藝術與美的修養技藝中獨樹一幟。而它具體展現在茶人的點茶與日常生活中;日用尋常的喝茶與吃飯,因為注入了『專注』、『當下』、『觀照』而使普通的生活內容變得更接近美與寂靜,從而達致生命的安頓。” 裏千家茶道老師馬宗俊於吉隆坡大城堡「城邦閱讀花園」的智慧樓,作日本裏千家茶道演示交流會上,說了這麼一段開場白。
他於講座會現場擺設了一張半榻榻米大小的茶室,把人與人的距離凝縮到咫尺之間,更加突出了心心相印、以茶會友的情境而示範茶道。
「在美的面前,我們低頭、噤聲,世俗的一切醜陋與紛爭都要退讓。」
他入坐後將道具放定位,沉靜身心後,將茶碗和茶罐移至膝前擦拭,取出繫在腰際的帛紗,優雅自信地摺成特定形狀,點泡薄茶、清理器具,邀請兩位坐客飲下他打的薄茶,溫潤的茶從舌間到喉嚨,無比溫暖,感受到馬老師誠意的待客之道。
茶道世界裡有這樣一句話: 「一期一會」,意思是要抱著每一次的茶會,都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心情,不留遺憾地將茶會盡善盡美的完成。
「我希望讓更多人了解茶道,美好的東西值得傳達給大家。茶道的學習不完全在繁複的點茶具與流程,更重要的是禮的實踐。」
佛法存於茶湯之中
在日本茶道不只是喝茶,也是探究人與人之間交流的禮儀之道,透過茶和對方心平氣和、心靈交流的方式,藉由這樣的過程重新審視自己內心世界。茶道在日本是精緻文化的表徵,不論是茶具的擺設位置、持拿茶碗的方式與動作順序,都有嚴格規定,茶道體驗課中,主客雙方在禮節度之中,藉一舉手一投足表現的款待、感謝之情,馬老師強調:皆始於禮,終於禮。
「茶道,就是一碗好的茶、好的水、好的器皿,以及好的修行。」馬老師於 2007年投裏千家茶道教授關宗貴先生門下習茶至今。2015赴京都裏千家學園綠會研習一年,後往返於台灣、中國、馬來西亞三地教學、演奏與推廣裏千家茶道以及古琴。2016年獲裏千家十六代家元授予茶名「宗俊」。
因「城邦閱讀花園」老板周先生的大力鼓勵,他期望今後回流大馬,舉辦茶道演示交流會及茶道課程,願日本裏千家茶道的正統精神在此播種、生根:「讓每一個來學習茶道的人,得到從心裏而發出的真實修行,讓人藉以在當下、在此刻安頓身心,在這樣流動的過程裏實踐禮的修養,重新體會事物,重新審視內心。」日本茶道著重精神和禮儀,訓練人謙虛和謹慎,是一場內心的交流,馬老師認為茶道之禮的全然實踐,比中國茶道的禪味更濃。
談及茶禪一味的境界,他認為這課題太寬廣:「茶道的終極方向是禪修,茶禪一味,即是悟出:佛法存於茶湯之中的道理。」
茶道是由茶到心,又由心至茶的人生之路。茶道裏「禪」的內涵,在於通過繁瑣的規則來磨練人心,當這些規則不再令飲茶者厭煩,當飲茶人信手而為就符合茶道禮法時,才算領會了茶的真諦,才能喝到一杯好茶,才能最終達到「茶禪一味」的境界。
「和、敬、清、寂」茶道根本
日本茶道,是用一種儀式來向人們講述禪的思想,正如參禪需要頓悟一樣,其中蘊涵的那些人生經驗,需要飲茶者用生命的美好時光來領悟。
他在白板上寫了:「和、敬、清、寂」這四個字,日本茶道,其中集大成者是千利修,他明確提出「和、敬、清、寂」為茶道的根本。
和,代表平和的和,也就是人與人之間的和,當我們進入茶室之中品嘗一碗茶時,無論是客是主,「請先」,「請慢用」以及種種的言詞,都代表了茶道中所蘊含的「和」之意。
古代的習俗,經過了多少世代而流傳了下來,保存了數百年來的美感。對於自然的愛好,以及隨著四季的變遷,以古老的習俗來做內心與內心的相互溝通,這就是「和」的感覺。
說到敬,則是對於長輩的尊敬,同時也代表了對於友人與同儕間的敬愛。以和而敬,從此開始便展開了茶道的真髓。
而清,則是清淨,清潔的意思,也是茶道的種種禮儀,做法中十分強調的部分。
而寂,乃是茶道中的美的最高理念,在求取「靜」的同時,能觀察自己知足的內心,在深沉的思索中讓自己內心沉澱,此乃是禪學中所生之思想,也乃是對於人生的最佳解答。
「請放輕鬆,慢慢等候。藉此找回清閒之心,將肩上的重擔,暫時卸下吧,在這碗茶裏,品嚐此時此刻活著的喜悅。」一代茶聖千利休詮釋了茶道單純的美好。
遠近馳名、距今已有600多年之久發展歷史的日本茶道,在傳統精神中所代表的不只是喝茶而已,更是探究人與人之間交流的禮儀之道。
馬老師認為,「和、敬、清、寂」這四個字是要經過藝術內化,即是將茶道與生活之道結合,著重「和、敬、清、寂」,以禮為本,達致人與人之間心靈上的交流;謝茶、回禮,由一碗茶共享和諧。
興於詩 立於禮 成於樂
「遠在我唸輔大中文系時,就已經對中國文化生起要具體實踐它的欲望,實踐中國文化就是修身養性以參天地,傳統的路子,扼要地說,就是禮樂。所謂樂,就是以優雅而深致的聲音來抒發來改變自己的心靈,可是音樂的抽像與變幻,容易使人迷失,即是古人所謂的往而不返,琴書裏是不諱言這種可能性的。這時候需要禮儀的規範、具體與切實把人心定向、落實。
「琴,在中國古代,是士君子須臾不離身的道器,是一種精神高度的符號與心靈嚮往。自彈琴以來,我一直陶醉在人的性情透過琴音所傳達出來的質之中,流連忘返。然而這種人性的質的抒發、釋放與開張,當它走到一個程度之後,如果沒有適當的力量來平衡它,它會變得狂妄、耽溺或飄越而不能自已。這時候,它需要一種收攝、整肅的力量把它約束起來,或是把它往下拉扯,回到實地上來,這便是禮的作用了。」
所謂的興於詩,立於禮,成於樂,在中國文人的不可企及的生命境界的最上端,永遠都鳴響著盡善又盡美的韶樂。
「我學琴的時候,我的老師告訴我,以琴彈出來的聲音,可以分為三種:琴音、不是琴音、還不是琴音。我常常以這個標準來聽自己的琴音,也用它來要求自己的琴音。」
原本就篤信佛教的馬老師,因緣際會追隨上師董瑟・噶拉多傑仁波切修習密法。儘管他說美食、穿衣、插花及茶道與琴一樣重要,但琴更能建構出一個清雅、高度與深度的美感。不過雖然作為 一個琴人,談到修行與古琴時,非要擇一的話,他會捨琴就修行,因為他曾想過,如果不彈琴,只要心靈修行存在, 生命仍可挺立,反之則不然。
五百年前,日本一代茶聖千利休在威權脅迫下,無畏且淡然說道:「我只願向美的事物磕頭。」
此刻置身在這寧靜的榻榻米茶室,由裏千家茶道老師馬宗俊親自傳授正宗茶道,我們仿佛置身於歷史之中,或許300年前的千利休也是於這種「和、敬、清、寂」的情境下,總結出日本茶道之精髓,如此美好的品嘗了馬老師的“茶の心”。
本文獲《慈悲雜誌》授權在《佛門網》刊出
茶道師資:
馬俊國,出生與成長於馬來西亞,祖籍廣東潮陽。大學時赴台灣,輔仁大學國文系畢業。大學時投莊秀珍先生門下習琴。後畢業於華梵大學東方人文思想研究所,碩士論文題目為:楊時百與近代琴學。指導教師為饒宗頤與何廣琰教授。2006年發行古琴專輯「初古」。2007年投裏千家茶道教授關宗貴先生門下習茶至今。2015赴京都裏千家學園綠會研習一年,後往返於台灣、中國、馬來西亞三地教學、演奏與推廣裏千家茶道以及古琴。2016年獲裏千家16代家元授予茶名「宗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