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連幾期的篇幅談佛號,讓我想起了一些有趣的往事。
台灣法鼓山聖嚴法師晚年罹病,先因左腎惡性腫瘤,開刀將左腎割除,後因右腎嚴重鈣化,腎功能嚴重惡化並引發貧血,必須洗腎,一度住進台大醫院治療,此後固定每週洗腎三次,定期回台大追蹤治療。根據當時長期隨著聖嚴法師進出醫院的常寬法師憶述,「無論是被推進加護病房手術或在洗腎的過程中,聖嚴法師的身心都能保持一貫的清楚平和,面對死亡的威脅沒有恐懼或不安。」記得最初聽到聖嚴法師圓寂前的這一則逸事,嘖嘖稱奇於一代高僧修為之高,竟然在手術或洗腎過程的痛楚與勞累中,仍然能夠氣定神閑,並一如往昔,打理道場種種繁重之事務。或許,更多的是不解,那時我心裡滿是疑問:「難道禪修真的有無尚的法力,就算色身敗壞,人仍然能仗着禪修,彷如置身事外?」
記得聖嚴法師說過,他在洗腎的過程中,並不是完全沒有痛楚,而是儘量不讓自己由得皮肉之痛牽着鼻子走。道理說來好像並不費解,但愈聽下去,愈是覺得不可思議。夾雜着羡慕與疑惑,我總是幻想着,色身疼痛但身心仍能保持一貫的清楚平和,會是一種怎樣的神妙境界。
後來,有一段日子,因為患了輕度的腳石,需要接受推拿師的「刮石」治療。跟一般的治療不同,由於推拿師需要用牛骨,直接刮碎附在腳掌骨上的鈣化物,在半小時的療程中,可謂痛得死去活來。於是,我想起了聖嚴法師的故事,心想:「何不唸唸佛號,看看有沒有減去一分半分的痛楚?」
結果,推拿師給我「刮石」時,我心裡雖然不斷默唸佛號,但還是很痛──很痛很痛,沒有增一份,也沒有減一分。後來想,如果臨急抱佛腳不對,腳痛唸佛號,也自然不會凑效。因為禪修是為了讓心安定,而非止痛。心不正,不要說止不止痛了,連真正的禪修也談不上。
後來再想,在那彷彿很漫長的短短半小時中,唸佛號卻又確實讓我能夠不作妄想,在死去活來的痛楚中高度集中。或許,肉身之痛很多時終不可免,但由此而引發的種種妄念,卻可免,仗的正是經年累月的禪修。很記得曾經有人問聖嚴法師:「若果頭很痛,應否繼續打坐?」聖嚴法師的答案倒是簡單直接:「若果頭真的太痛,就應該先去找醫生,把病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