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我家與附近住宅區的通訊址蠻相似,大意的郵差常會錯把馮京當馬涼,把他人的郵件投入我家的信箱裡。其中不乏廣告傳單,但莫管郵件是否重要,我都會物歸原主。傍晚時分,我和太太穿上跑步鞋,當一對識途的“信鴿”,把郵件傳遞過去。這幾年來,雖然和對方素未謀面,但這乃是舉手之勞,我們樂此不疲,也不計較。
在信鴿“飛”往目的地的途中,我們常會談起當年為了求學而勞燕分飛的日子。在那沒有手提電話或網絡聯繫的年代,公共電話又是窮學生沉重的負擔,這一段情就全靠魚雁往來了。
在大學唸書的那幾年,最期待星期三下課後的時刻,腳步不但會比較輕快,就連穿過那炎熱且烏煙瘴氣的吉隆坡,也會感覺特別清涼爽快。回到宿舍後,趕緊在那鴿子樓般的信箱處,翻尋着那份殷殷期待的喜悅。
滿鼓鼓的信封裡裝滿了她從五百公里外捎來的思念。多情的我,常在她滿載少女情懷的字行間,讀到她眉宇間的牽掛。夜裡把她的情書塞到枕頭底下,傻得以為會在夢裡相逢。雖然這一點兒都不靈驗,但那一夜倒也睡得特別酣甜。
醫學系的課程是夠繁忙的了,若說天天掛念,那是騙人的,但週末的夜晚,卻是令人魂牽夢縈的時刻。當住在附近的同學們都回家去喝媽媽燉的愛心湯時,我只能待在斗室裡,手托着腮,透過向北的窗,讓心緒隨着婆娑的樹影搖擺,在寂靜的晚風中,把心底的縷縷情絲,化為卷卷的情書。
那五年裡,我們都堅守着一個承諾,就是每星期至少寫一封信,千里遙遠寄相思,不讓時間和距離沖淡了我們的感情。心血來潮時,我剪下報章的一些圖片以製成小卡,再配上詩句,寄給她。這獨樹一幟的小卡,我稱之為“唯一卡”,她愛不釋手,還保留至今呢!
當年的情信還收存在文件夾裡,現在翻看,那也不過是重複地寫了些芝麻綠豆,平淡無奇的生活細節。間中偶有幾句油腔滑調的悄悄話,確也是我的肺腑之言,讓郵差忙於傳遞的火苗啊!
在網絡普及化,短訊如塵土爆騰連天的年代,借情書寄意的方式就顯得落伍了。但我們將心比心,深懂得收信人殷切的期盼,所以樂得當起了信鴿,為他人遞送一封又一封裝得滿鼓鼓的思念。
這種白紙黑字,纏繞心頭的思念,我有厚厚的好幾疊,記載着我多情的青春歲月。
晚餐時,和孩子分享古人靠信鴿傳遞書信的故事,也順便談一談以文字聯繫親情的重要性。在電腦虛擬世界中長大的孩子天真地問:“爸,現在還有信鴿嗎?”我望着他盤中的雞腿,搖搖頭說:“絶種了。”瞄了瞄笑臉盈盈的太太,我卻改口:“好像還有兩隻。”
(原載《星洲日報》副刊2011年7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