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確診乃至死亡的病例還在全球持續增加。至四月十六日為止,全球確診總人數已突破二百萬人。這已成二十一世紀全球大災難。病症帶給患者的強烈痛苦與死亡威脅、病毒的易感染性、病毒株的多變性、先期症狀的隱藏性與癒後復發的可能性,在在讓各國的公共衛生體系戰戰兢兢;稍一不慎、也會拖垮整個社會的醫護人員與醫療資源,這也使得新冠肺炎形成人類瘟疫史上向所未見的巨大共業。
宗教在這場嚴峻的防疫戰中,不宜抱著僥倖心理,以為可以透過某種不可思議的神力,而形成對個人自體或某種場域「百毒不侵」的金鐘罩。因此在台灣,各種大型宗教活動,大都配合防疫政策而喊停,連原本準備如期出發的「媽祖繞境」大型群聚活動,也在政府勸導與輿論壓力下喊停。
韓國與伊朗就沒那麼幸運了。首領、官員、牧師、教徒受到群聚感染,接觸患者的民眾也紛紛中鏢。當中南韓和伊朗的確診數字在前列位置,追究起來,竟然是宗教因素,使得這兩個國家,成為嚴重疫區之一。伊朗在人口一百二十萬的聖城科姆(Qom),清真寺接待朝聖者,並舉行集體祈禱。韓國新天地教會不但群聚禱告,還要求教友於參與教會時禁止戴口罩和眼鏡,這使得韓國出現嚴重的防疫破口,自稱「耶穌再世」的教主李萬熙,這才為了平息眾怒,在記者會上向全國民眾下跪道歉。
查印度後期密教佛典,也有仰仗神力加持的「斷瘟咒」,《卍續藏》中有唐朝不空所譯〈佛說卻瘟神咒經〉,《金剛經》讀本前,有「奉請八金剛」,其中的「辟毒金剛」,就是「除一切眾生瘟毒病患」。
每個宗教都有或多或少的神蹟故事,例如,筆者親眼所見,有一位癌末居士,醫藥罔效後,回到家裏等死,專心致志誦唸「大悲咒」,未料竟然不藥而癒。但是古訓有云:「盡人事而後聽天命。」該名患者也並非從一開始就拒絕醫藥,一意仰仗咒力。因此,值此世紀瘟疫的生死關頭,人們不宜仰仗宗教神蹟,來取代口罩、消毒乃至確診就醫、自主隔離等等防疫措施。在可見聞覺知的因緣條件下,無私地為「防疫戰」作相對最好的選擇,這才是體現「緣起中道」的處世智慧。
在以「宗教神蹟」防疫的口水戰中,有人從「宗教自由」的觀點,認為防疫不應牴觸「宗教自由」。不錯,在民主國家,「宗教自由」是一種憲法所保障的根本自由,然而那只是憲法所明訂的各種自由之一。所有自由都沒有無限上綱的權利,因為各種自由有可能在某些情境下互相牴觸,這時人們必須將這些自由作出「價值優位」的取捨抉擇。然則「生命存活」與「免於恐懼、免於痛苦」的自由,當然要擺到價值優位。原因很簡單,「生命存活」一旦遭到剝奪,當事人與其親友(乃至公眾)都無法免於恐懼、免於痛苦,並且使得其他自由(包括宗教自由)的權利行使被迫「歸零」。因此,遇到像新冠肺炎這種世紀性重大災患,任何宗教都必須自我節制,以免引發防疫破口,剝奪了他人生存、免於恐懼與免於痛苦的自由。
面對這樣嚴重的災劫,人們難免因為極度恐懼,而產生了對病毒源頭的憎恨與歧視。例如:在中國大陸疫情爆發時期,人們對來自武漢乃至湖北的民眾或旅客,有嚴重的敵意,乃至粗暴的拒斥手段。在重視「人權」的歐洲,竟連日本、新加坡等亞裔民眾或旅客,也都得面對敵意眼光的心理威脅,甚至還承受到陌生路人的霸凌與圍毆。可以說,人們經常會依少數負面訊息,而對某些族群產生固著的惡劣印象,從而貼上污名標籤。這就是對「一合相」的迷思。《金剛經》云:
「所謂一合相者,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
倘若不能警惕於此,人類永無寧日。歧視、恐懼、厭惡、憎恨,乃至發動戰爭,「榮譽」謀殺,「種族清洗」,種種罪惡,必然層出不窮。
作為佛弟子,必須審慎檢視自己的言語與心念,是否有被同溫層的言論洗腦,而不自覺加入歧視與仇恨的共犯行列。舉例而言:自從世界衛生組織(WH)O正名之後,你還有使用「武漢肺炎」一詞嗎?如果還在使用,請趕緊更新用詞!
你或許會說,名詞只是標示發生地點,沒有歧視意圖。然而「歧視」與否,必須尊重被名稱所指涉之當事人的感受,既然武漢人不喜歡使用這個稱謂,我們就不能使用。你或許會說, COVID-19很不好記誦。沒錯,要華人唸這串英文字母,可能真有些拗口,那何妨使用華人世界已通稱的「新型冠狀肺炎」(簡稱「新冠肺炎」)?
佛陀諄諄教誨,為了免於眾生苦難,人們不可製造殺業。宋朝願雲禪師偈云:「千百年來碗裡羹,怨深似海恨難平;欲知世上刀兵劫,但聽屠門夜半聲。」過往這些聖賢訓示,都被視為「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的宗教言論。而今新冠肺炎與非典病毒的傳播,都已被科學家證明,與人類食用野生動物有關,中國大陸也因此而全面禁止食用野生動物。無論如何,一場空前疫情,讓千年流傳的野味飲食文化瞬間翻轉。千軍萬馬無法成辦的事,小小病毒竟然成辦。這是世紀災劫帶給野生動物的福音。希望有那麼一天,不只是野生動物,所有各種動物都能免於被殺戮、凌虐的痛苦,讓人間成為動物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