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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宗教談情說愛:愛‧別離

十月中,跨宗教談情說愛系列舉辦了專題二的講座,主題圍繞非主流情愛關係中的生離死別,講者是香港大學佛學研究中心助理教授衍空法師及基督教聯合醫院主任院牧徐珍妮牧師,他們從不同的信仰角度,探討如何面對和對治別離的愁苦,獲得解脫。

在非主流情愛關係中,當事人除了要面對一般情愛關係的別離苦外,還因為社會上的偏見及歧視而要承受多重的苦難。在是次講座中,主辦機構特意改編了兩個真實個案,邀請兩位講者為當事人提供一些心靈指引。

第一個個案是關於一段忘年戀感情,35歲的小蘭愛上了65歲的德華,兩人打算結婚,但遭小蘭的父親強烈反對,並威脅要與脫離父女關係。另一個個案是關於一對相戀了二十多年的女同志伴侶芷菁和綺敏,綺敏因急病突然去世,由於綺敏的家人一直不接受兩人的關係,他們拒絕讓芷菁到醫院見綺敏的最後一面,連喪禮也不淮她出席。

觸受愛取

在討論個案前,衍空法師先解釋佛學如何理解人世間的情愛。愛是人世間一個巨大的力量,愛能推動世界,我們可以為愛而生,為愛而死。愛是人內心對事物或對人的一種執著及依戀,這種執著或依戀是一種心的狀況。我們所愛的東西有很多種: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愛,對異性或同性的愛,我們也可對物件如一枝筆產生愛念。

父母與子女之間的愛是在不經意中培養出來的,但男女之間的愛又是怎樣生起的呢?在芸芸男女中,為甚麼單單是這位男生或女生會成為你的愛侶?我們可以回想愛情產生的過程,首先大家初次認識,互相微笑,心中泛起一個依稀但挺好的畫面,對他/她的感覺蠻好,離開後便細想回味,希望好感能延續,然後約會、行街、睇戲、食飯,繼而拖手,一拖手「觸覺」便更強烈,腦海中產生更多的依戀,進一步產生慾望而有性關係。有了性關係,好的「受」越來越強。可見愛因「觸」、「受」而產生,因「愛」而有「取」。「取」即心執住了,當你愛上了一個人,你會在芸芸眾生之中圈起了他/她,這個人是屬於我,我是屬於他/她,其他人不要走近他/她,他/她是我的,不要讓別人霸去他/她,「取」之後,他/她便成為你的一部份。

不論是主流或非主流的情愛關係,愛情產生的過程都差不多,但總有別離的一日。有時是白首偕老,自然老死,一先一後;有時是因為了解而分開--分手或離婚。分離有很多種不同的情況,別離而產生的痛苦是正常的,越愛得深便越痛苦。如果你要沒有離苦,那只有不去愛;只要愛,便自然有別離苦。

以上這種愛是因執著而產生的愛,是有條件的,它是狹隘的、有壓力的及辛苦的。另有一種無條件的愛叫慈悲,慈悲由明白、諒解及同理心而生,不是因為有好的觸覺及感受而起貪念及愛慾。我們因明白對方的痛苦及困難,不忍心眾生有痛苦,而以慈愛去幫助。這種慈悲是沒有條件的,不是因為你是我的什麼人,或因為我幫了你,你要怎樣回報我,因此臨急抱佛腳是可以的,總好過不抱,菩薩不會因為你以前沒有上香而不管你,那份慈悲是無條件的。

失戀的浪漫

然而怎樣面對別離的痛苦?衍空法師提出,失戀很痛苦但也很浪漫。最偉大的愛情鉅著中,那對情侶總在愛得轟轟烈烈的時候死去,假如梁山泊與祝英台或羅密歐與茱麗葉沒有死,他們繼續生活下去,便要搵食、餵奶,也會吵架,會有婚外情,整個畫面與一般世人無異,那麼他們的故事便不能成為愛情鉅著了。

失戀時很痛苦,那正代表你的愛情有多偉大,你對這人愛得多深。不要否定失戀別離的痛苦,也可以浪漫一下,寫幾首詩抒懷,但浪漫一下便好了,還要繼續生活,不要整夜整天拿出來反覆咀嚼。

《胭脂扣》中梅艷芳自殺死了,她還停留在最美的年華,但張國榮沒有死,變成了很糟的老頭子,梅艷芳找不到他,因為她還停留在過去幻想及抽像的影像中,但現實中當年瀟灑風流的十二少早已不存在。因此別離時不要老停留在夢想及以往快樂的畫面中,這些畫面是可以浮游許多年的。

可以改變及不能改變的處境

對於兩個個案,法師認為並無標準答案,是取捨的問題,是當事人是否處理得到的問題。如果小蘭與德華堅持要結婚,而父親與小蘭脫離關係,她是否承受得起?假如小蘭為了父親而與德華分手,她又是否承受得起?最好的當然是通過溝通及諒解來解決,一方面與德華保持地下關係,另一方面慢慢說服父親。要緊的是不要太激動,拖延時間靜下來,希望父親慢慢軟化。有些善信想出家但遭父母反對,他們常問法師可怎麼辦,法師有時會建議他們會先上山住一段時間,待住得一段時間,他們的父母可能會慢慢接受。同樣地,德華與父親不合,那可先不結婚,再拍拖一段時間,有時一起回家吃飯培養感情,希望情況會慢慢好轉。

芷菁的情況卻與玉蘭不同,剛才的個案還有商量的餘地,父親和德華尚在,還有機會和時間去討論和改變,但綺敏已死而不能復生,即使能打動綺敏家人,那至少是三數月或一年半載的事,那時綺敏也死了一段日子,也沒有多大意思。因此芷菁面對的是不能改變的現實,而子蘭的處境是可以改變的。法師提出,世間上有可以改變及不可改變的事情,你需要智慧去分辨它們,可以改變的便盡量去做,不可以改變的便學習接受。芷菁只能接受綺敏死去的事實,那份痛苦無法避免,毋需要求自己不苦,芷菁需要學習怎樣接受自己的痛楚,及學習在沒有了綺敏後如何自己過生活。

上帝是愛

關於愛的理解,徐珍妮牧師指出,對基督教而言,上帝便是愛,上帝的創造、救贖及所做的一切都是基於愛。徐牧師強調,耶穌的教誨很明確,律法的總綱便是愛上帝及愛鄰如己,愛是基督教最核心的價值,整部聖經都是關於愛。

徐牧師在醫院工作,見到許多生離死別的場面,許多人要到重病時才知道或分得清人生最重要的是什麼。日常生活中我們總以為很多事都很重要,如我們的工作及銀行儲蓄等,但對於得到重病的病人,最重要的不再是這些,而是他們與其他人的那份關係。有沒有人會在他病重時還很看重他的,對他不離不棄、無償地陪伴他?面對重病的人,身邊有沒有人送終也是很重要的。

生命的主宰

對於小蘭的個案,徐牧師從基督教信仰角度提出三點,希望對她會有幫助。首先,基督徒相信上帝是生命的主宰。我們好像是當事人,但真正的話事人是上帝,祂愛我們,祂在每件事上都有祂的旨意,如果小蘭能相信這點,她會容易一點面對,她會退一步想,到底上帝的旨意是什麼。

第二是祈禱及相信上帝會開路。基督徒同樣可以堅持自己的渴求,可以去求及祈禱。《舊約》中亞伯拉罕為所多瑪城去求上帝,所多瑪城是一個犯罪之城,亞伯拉罕問上帝,如果城中有50個義人,上帝會否為了他們而不毀滅這個城,上帝說可以;亞伯拉罕便繼續與上帝討價還價,那40個義人可以嗎?30個可以嗎?十個可以嗎?上帝也是一步一步的應允他,這個故事的啟示是我們可以向上帝祈求。正如耶穌所說:「凡祈求的,就得著。」但雅各書也說:「你們求也得不著,是因為你們妄求。」於是這便給我們一個平衡的機制。

在每一件事上應該堅持還是放手,每個個案的抉擇都不同。在小蘭的個案中,上帝在她身上的心意到底是什麼?她是可以祈求,但最後的決定權在上帝手中,而如果這是上帝的心意,上帝是會開路的。我們需要一份作為人作為信徒的謙卑,我們並不能知道所有的事,也未必能事事如願。

第三是《新約》中保羅說的:「我們曉得萬事都互相效力,叫愛上帝的人得益處。」每一件事的發展有許多可能性,每一件事之間有許多千絲萬縷的連繫,最終小蘭的故事發展下去會怎麼樣也未可知,當中必然有痛苦有掙扎,但要憑信心,相信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掌握在上帝的手裏。在人生每一件事上我們都有功課去學習,那些痛苦經驗最終會變成很寶貴的經驗,令人成長。

在楊腓力(Philip Yancey) 所寫的《有話問蒼天》中,他描述麻瘋病人失去了察覺痛楚的能力,門鉸早已生鏽,但由於病人不知痛楚,只顧繼續扭門鉸,弄至整隻手嚴重潰爛。因此痛楚未必是壞事,它其實是很好的訊息,讓我們知曉一些忽略了的事情。

不要否定自己

關於芷菁的個案,徐牧師提出,別人否定或拒絕芷菁,她是沒有辦法的,但她有沒有否定自己,有沒有否定自己與摯愛之間關係的價值呢?社會對同性戀者存在不少歧視及否定,但當事人要在可能的範圍內肯定一些自我的價值和權利,不要墮入受害者情意結中。別人沒法奪去她的回憶,即使芷菁不能出席綺敏的喪禮,她也可自己辦追思會,要想想還有什麼事自己可以做的。戒律中也要尊敬父母,所以芷菁也應尊重綺敏的父母,別人安排的喪禮她不應踩場,但不代表她不可以自己辦,那也只是為了表達愛而已。芷菁要相信上帝才是生命的主宰,求神幫助,要憑信心,如若不如願,要想想上帝有什麼功課要她學習。

除了當事人外,徐牧師特別提到作為當事人的朋友或家人,我們又可怎樣支持他們。首先,不要把你知道的道理都說給他聽,不要教人做病人,遇上喪禮時也不要說「節哀順變」,可以毋需說話,只陪伴在身旁。聖經說:「與喜樂的人要同樂,與哀哭的人要同哭。」所說的正是同理心,給當事人最大的幫助是有人陪伴他,最沒幫助的是不斷說話。陪伴他、聆聽他,如果他能說出來,那可能會令他舒服點;如果不能說出來,那他內心還很混亂,便只陪伴著他。每個人都有足夠的力量去面對困難,很多時只是需要人陪伴在旁。不要介意自己的技巧,我們的同在已經可以給予當事人很大的力量。

祈求、業力、懲罰

有觀眾問,兩位講者都提到向上帝或菩薩祈求,那是否太依賴呢?法師回應,我們不必太依賴他力,見到客觀的事實便正面地面對,知道的事情便努力去做,不知的便說不知。徐牧師認為有些教徒不是向上帝祈求,而是在「下命令」(「落order」),但上帝不會讓你依賴的,你可以祈求,但要反省什麼才是上帝的心意。

另有觀眾問,一個人在現世中面對的痛苦,佛教是否認為那都是過去世的業力所招來的,而基督徒面對痛苦時,又會否責備自己不被上帝祝福,覺得那是上帝給予自己的懲罰?法師認為,現世中也有許多客觀的條件,不是所有事都可歸咎於前世的業,而只有佛陀可以了解所有的因緣,我們都不知道。徐牧師指出,沒有人知道哪些是上帝的懲罰,如果有人能這樣說,那上帝便將會懲罰他,要記住我們都不是審判官。

在討論中,有基督徒觀眾提出,不是每個基督徒都反對同性戀,但某些反對同性戀的教會卻壟斷了他們的聲音,基督徒可怎樣面對這些?另有基督徒回應,有時基督徒太快把話事權拱手相讓,我們可提出另一種聲音,也不用剷除或否定其他的聲音,讓兩種聲音都並存便好了。

今次講座中,兩個個案都份外棘手,觀眾最初聽到時都顯得神情惻然,但兩位講者都能從不同的信仰的角度,分享了他們面對人生困境的智慧,令這次講座份外生動及動聽,而他們的指引及見解,不單只適用於非主流情愛關係的處境,亦有助大家面對人生各種的困局及痛苦時,可如何調節自己的心境及尋找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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