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合宗派特色的修行之道--上暢下懷老和尚與金頂毘盧派(下) 

(續上期)

香港的毗盧派

至於香港的毗盧派,依然沿用昌海禪師續演的宗訣:

「聞定靜宗道,慈福真法德。正善印義祖,普弘信玄妙。

崇現本來少,性空圓明照。思修常安果,親傳無為教。」

依師父所說,在民國年代,應該有明、照、思、修等字輩。

他舉美國妙法苑旭朗長老為例。旭老(1919-2009)是「明」字輩。他的徒弟,觀成法師,是「照」字輩,照和。而觀成法師弟子,則是「思」字輩,如善慈法師,思行。

至於其他毗盧派長老,則如覺光長老(1919-2014),「安」字輩,安童。度輪長老(宣化上人 1918-1995),「安」字輩,安慈。兩位法師的弟子就是「果」字輩的。

師父暢懷長老是「親」字輩,親極。師父的弟子是「傳」字輩。而傳字輩再收弟子,就是「無」字輩。

師父估計,現在應該也有「為」字輩弟子的了。也就是說,很有可能,再傳一代,就沒字可傳了。

有鑑於此,師父在2011年,拜訪香港佛教聯合會覺光會長,共商續派之事。師父本著「述而不作、信而好古」[1]之心,建議以寶誌禪師二十八字、昌海禪師續演四十字,返本報始。並將此心意,發表在〈金頂毘盧派源流訣續演倡議文〉之中。

暢懷長老於金頂毗盧派的修為

師父出家70多年,跟慈舟老和尚學戒律,跟圓瑛老和尚學楞嚴,到香港跟倓虛老和尚學法華,跟樂果老和尚再進修楞嚴,跟定西老和尚學天台和淨土義理,自己本身又禪修不斷,從表面來看,很難判定他歸屬哪一派。

那麼以金頂毗盧派的傳人來說,他是否已與該派脫節呢?他本人又有沒有傳承該派的修法?

其實,在師父的〈金頂毘盧派源流訣續演倡議文〉中,已有答案。

在〈倡議文〉結尾,師父說:

承宗主「求極樂安養,歸毘盧性海」之遺訓,顯「周而復始,憲古永在」之教旨。

這兩句正是志公的演派二十八字精華:

「寶樹成行德蓮香,志願極樂懷安養。

紫金憲古永遠在,毘盧性海萬世昌。」

安養淨土、安養世界,都是西方極樂世界的名稱。於此淨土中,可安心、養身,故稱安養。「求極樂安養」,即念西方殊勝功德,立願往生極樂世界。

「歸毘盧性海」即以稱性起修,直入法身佛境,願無邊眾生,盡歸毗盧遮那佛光明遍照、妙莊嚴海。

師父既能演毗盧派宗主之精義,他日常生活的修持,也確是未離開毗盧派特色:禪那淨土兼修,真空妙有並行。

淨土修為

師父很少具體跟弟子說他如何修淨土。不過在平日行持之間,細心留意師父,就會聽到他經常佛號不離口。正是行也彌陀,臥也彌陀。

他每天拜佛,吸引很多弟子留意。有些會跟師父一起拜,有些常問師父拜佛時想甚麼。後來師父就把拜佛所觀所願,寫成禮佛觀想迴向發願文,給大家學習。現將之引錄如下:

懷長老禮佛觀想迴向發願文〉

禮 佛

能禮所禮性空寂,感應道交難思議。

我此道場如帝珠,阿彌陀佛影現中。

我今影現彌陀前,頭面接足皈命禮。

迴 向

1.懺悔罪障

願我父母及法界眾生,

往昔所造諸惡業,皆由無始貪瞋痴。

從身語意之所生,一切罪障皆懺悔。

2.開大智慧

願消三障諸煩惱,願得智慧真明了。

普願罪障悉消除,世世常行菩薩道。

3.求生西方

願生西方淨土中,九品蓮花為父母。

花開見佛悟無生,不退菩薩為伴侶。

發 願

願我弟子,臨命終時,自知時至,身無病苦,心不貪戀,意不顛倒,如入禪定。

佛及聖眾,手執金臺,來迎接我,於一念頃,生極樂國。

花開見佛,即聞佛乘,頓開佛慧,廣度眾生,滿菩提願。

前者禮佛,乃道宣(596-667)律師引述勒那摩提尊者所講七種禮法的最後一種,「實相三寶自他平等禮」。[2]   

淨土修行的念佛有四種:稱名念佛,觀相念佛,唯心念佛,實相念佛。

稱名念佛者,持名念佛,字句分明。觀相念佛者,觀色身、法身莊嚴妙德,繫心在像,不起他念。唯心念佛者,了知佛相,唯心變現;心作佛,心自見。實相念佛者,即謂念彌陀法性之身,無形無相,猶如虛空;自心及眾生本來平等,即能緣於眾生,而不捨大悲;觀如來寂,而不失敬養。

禮佛至實相時,無所求,亦無所救。無能禮的自己,也無所禮的彌陀,彼此在平等的空性中,實相無念,心無所取(能禮所禮性空寂)。無所取中見一切功德,故更添恭敬(頭面接足皈命禮)。無所念中離一切妄想,故更為寂靜。自身安心與佛陀寂靜互相輝映(感應道交難思議;我此道場如帝珠,阿彌陀佛影現中;我今影現彌陀前),故為平等禮。

從師父的禮佛,可見他的淨土信仰,是直入佛性,不作方便。如此實相,難以言詮,難怪他很少向人解釋自己的淨土修為。

至於最後發願的部分,則出自宋代遵式大師(964-1032)的〈慈雲懺主淨土文〉。心雖向於實相,但眾生未離苦。所以更發大願,願一切佛子臨命終時,心不顛倒,專念彌陀。願眾生都蒙聖眾,接引西方,花開見佛,頓開佛慧。永離眾苦,滿菩提願。

師父淨土的修行,是很符合金頂毗盧派,依智慧光明,而發淨願。了知實相,更發實信的風格。

空性修為:除妄執

至於淨土以外,與法性相應的空慧,也是師父一直沒有忽略的。他對弟子的教導和他日常行持等方面,有不少地方,都與寶誌禪師遙遙呼應的。例如寶誌禪師在他的〈大乘讚〉說:

有心取相為實,定知見性不了。若欲作業求佛,業是生死大兆。[3]

修行要証實相,而實相非由取而得。以為有一個清淨法可取,又以為一定要如何做才能得清淨法。這種有執取之心,可令人得之憍慢、失之愁惱,皆是生死法。欲離生死,卻起種種生死之執,最是冤枉。

師父也很留意這問題,所以他經常教導弟子:

自心取自心,非幻成幻法。[4]

雖然這句來自《楞嚴經》,但與志公的中心思想很配合。非幻,就是無生滅的清淨實相。真如實性,人本有之。非從求而得,非從取而得。人若以自己見聞覺知去執五蘊身心,以為可覓得真如心,這一執一取,就已經是生滅心,已成幻心,本來的非幻都成為幻化的了,這與志公「定知見性不了」的意思是一致的。

在這裏,師父不是只在理論層面跟弟子說教,他常見執拗之禍,希望弟子也能遠離些這禍根。

空性修為:事從容

要離執,志公的〈十二時頌.卯時〉則有很生活化的說法:

若施功、終不了。日夜被他人我抝,不用安排只麼從,何曾心地生煩惱。[5]

修行莫強作意,也莫在法上硬要如何如何。種種安排計算,只會更生矛盾。天天爭論你對我錯,煩惱如何能斷呢?

關於這點,師父更是得其妙處。他經常教導弟子「上等的禪和子,不如下等的隨和子」。他不是要弟子做和稀泥,甚麼都說好好好。而是不要甚麼都爭、甚麼都拗。自己修為再高,也不及隨和、和合地處事待人。

至於他自己,也是一樣。他不喜歡安排弟子怎樣發展,總說著「師父引進門,修行在個人」。他給弟子廣濶的空間,讓他們自由發揮,唯一的要求就是他們要讀佛學院,把僧格培養起來,修行做人就更踏實了。

外來的客人也如是,南傳的法師來訪,他們習慣席地而坐。師父不會安排他們如何如何,而是跟他們一起坐在大殿地上,相談甚歡。若他自己有事要做,而弟子在前擋住了他的路,他見大家正在做事,也不會叫人讓開,而是自己繞另一條路走。

這種不訓斥、不打擾,順著環境改變而改變,不必硬要世間盡隨我之作風,不正是志公所說的「不用安排只麼從,何曾心地生煩惱」的從容自在麼?

空性修為:大度自在

志公的〈十二時頌.未時〉這樣說:

任縱橫、絕忌諱。長在人間,不居世。運用不離聲色中,歷劫何曾暫拋棄。 [6]

生活於五濁惡世,離不開煩惱境界。要能心安,非從逃離境界而得,重在心之不動。對境不恨不嫌,運用聲色,不離清淨,就是自在。

這種自在,師父也用得很妙。嘗見自命不凡之人在師父面前耀武揚威,師父總不打擊說破,當真「任緃橫、絶忌諱」。有時,看到對方的亮點,師父還會反過來稱讚他。這種大度不計較,是師父的一大特色。

在師父與人相處中,甚麼人犯了甚麼事,甚麼人行為令人討厭,師父都可以原諒。這不是師父沒有性格,只是他知道,最不能原諒的地方,就是記仇。總記著這樣不對、那個不好,就是自己不放過自己。

空性修為:自知自明

那如果不是應對別人所帶來的煩惱,而是自己實有才、實有德,那又如何呢?寶誌禪師說:

沒可拋、無物守,蕩蕩逍遙不曾有。縱爾多聞達古今,也是癡狂外邊走。[7]

很多人學有所成,就想炫耀人前,急不及待要人知道自己厲害。這種張揚的慢心,志公謂之癡狂。縱然學得上乘,也只是在佛法外邊走。心要逍遙,除了不念人之失,也要不念己之得。

師父多年修為不淺,天天打坐拜佛,看經說法。明洞事理,圓融古今。但他從不以學問修行去打壓人,而以精進來安養自己身心,更不以慠慢污染自己道心。他以身教告訴我們,弘法利生,不求名利,老實修行,才能於佛道上逍遙而行。

結語

金頂毗盧派,啟自志公,承自佛子。從南至北,各有傳承。有些重視密行、有些重視神通、有些理論行持並重、禪那淨土並尊。時至今日,禪宗各派多與其他宗派互融,毗盧派也不例外,跟天台、或華嚴、或密宗的相合,尤為常見。

香港的毗盧派也如是,法子不少,但接他宗法派者也大有人在。以至本派特色不明顯,卻又處處可見法跡。

恩師暢懷長老一生並沒接其他法派,是純純的金頂毗盧派法子。他廣學多聞,雖未獨尊毗盧,卻一直以秉承宗法為己任。行心要、持重義,念念不忘傳承法脈之責。南方的毗盧派雖不算興盛,但在師父和眾大德的努力下,相信志公「紫金憲古永遠在,毘盧性海萬世昌」之大願,仍可生生不息,萬古流芳的。

編按:標題經編輯修改


[1] 釋暢懷:〈金頂毘盧派源流訣續演倡議文〉,《暢懷法師學佛答問(四)》(香港:圓明寺,2013),頁207-208。

[2] 道宣《釋門歸敬儀》卷2 (CBETA, T45, no. 1896, p. 865, b28)

[3] 寶誌:〈大乘讚.第一〉,載道原(約1174-1264前後在世):《景德傳燈錄》,卷29 (CBETA, T51, no. 2076p. 449, b4-5)。

[4] 《楞嚴經》卷5(CBETA, T19, no. 945, p. 124, c24-26)

[5] 寶誌〈十二時頌.卯時〉(CBETA, T51, no. 2076, p. 450, a23-24)

[6] 寶誌〈十二時頌.未時〉(CBETA, T51, no. 2076, p. 450, b7-8)

[7] 寶誌〈十二時頌酉時〉(CBETA, T51, no. 2076, p. 450, b13)

編按:標題經編輯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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