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夏日炎炎的六月,溫哥華寶林的花園裏,木棉樹幹長出了手掌般大的野菌,摘下來去煎一煎,以適量的鹽巴和胡椒粉調味,味道鮮美極了。那時師父正患肝病,有相當長的日子都吃這類野菌。到了秋天,大概是九月份,花園邊上的六株提子結果了,一串串晶瑩剔透的綠色、黑色的果實從木棚上垂吊下來,初時其他師父也會吃,但後來知道提子汁對師父病軀有益,大家都留給她當藥用。
有位師父建議多摘些提子存放在冷房裏,就不用時時費神費力去摘。可是荷師父堅決反對:「即摘即食的才新鮮。」她毛遂自薦擔任摘提子的工作,大伙兒都拗不過她,誰知晚課後出去一看,提子通通被小鳥吃光了,留下一臉錯愕、目瞪口呆的荷師父!
§
A院友跟我同月同日生,多次探訪後關係變得相當熟絡。醫院的餐她已不吃很久了,媽媽煮的飯菜她嫌淡而無味,反而想吃咖哩麵、魚蛋粉、叉燒飯,還特別指定要買某家的。病到最後,吃一餐算一餐,我們請她媽媽依她的意思算了;就像師父肝病時常想喝可樂加冰,大夫都會順著她,身體燥熱的像火燒一般,冷飲能給她短暫的舒暢。
有一次A院友說想吃冰棒,院侍知道她已時日無多,便去問醫生可否圓她的小心願。醫生同意後,院侍小心翼翼推她到樓下的7-11,由於店口有門檻輪椅進不去,院侍便按照她說的圖案和顏色,好不容易在一堆冰棒當中找到了她的喜好。
她迫不及待打開咬一口:「嗯,就是這滋味,好好味!」在溫暖的陽光底下,她蒼白的臉盡露滿足,院侍笑了,眼眶裏滾動著淚水。
§
一個人臨命終時,四大──地、水、火、風逐漸失去功能,最明顯的是身體會變得沉重,動彈不能,連張合口也覺吃力,這是地大正消散中的現象。水大方面,雙腳會出現水腫,嚴重時腫至膝蓋,甚或腰間,唾液、大小二便不由自主地流出。還會忽冷忽熱,蓋很薄的被也覺得熱,有時卻又冷得像冰條似的。氣息也隨著產生變異,有缺氧感、喘促等。
B院友是一位孝子,未病以前經常去看望年邁的媽媽。病重以後臉色又黃又黑又瘦,他不想媽媽擔憂才改以電聯。可他仍期望能當面告訴媽媽自己的病情,說不得已要先她而逝,希望對媽媽表達愧疚之情,表達愛和感謝。可惜兄弟姊妹都反對,他們擔心患有心臟病、高血壓、糖尿病的媽媽會承受不了打擊,萬一聽了一命嗚呼,誰敢擔當!
他明白事情可大可小,唯有一拖再拖,後來索性放棄。這時朋友送來一顆綠豆般大的甘露丸。甘露丸是由眾多藏傳師父連日誦經加持泡製而成的,安放久了還會繁延,大家視如珍寶,非必要不會派上用場。朋友說如是有福德因緣的人,將能延年益壽。
他吃下了,但並沒有好。不是甘露丸沒效,只是他壽元已盡。
很喜歡《藥師懺》中的文句:「慈悲喜捨是藥,忍辱柔和是藥,正信三寶是藥……」;提子是藥、冰可樂是藥,咖哩麵是藥,冰棒也是藥,服了身清涼、心滿足、意清淨的便是好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