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文字會萌芽,那我就先從種子說起吧!
第一次投稿,是20年前的事了。那時還在大學唸書,給遠在家鄉的女友寫了一首情詩,寄到報館去,編輯深懂我的用意,把它刊登在情人節特刊裡。結果,女友深受感動而哭得稀里嘩啦。不過,這樣“壞心腸”的事,也就是那麼一次而已。把她娶過門後,我也就像天下的男人一般,懶得寫情詩了。
第一次寫了一篇稿寄到報館,還是在2009年。那一年,副刊正促進孝親敬老的活動,我按捺不住對母親的歉意,但由於對漢語拼音輸入法一竅不通,只好冒昧地以英文寫了一篇母親節感言,電郵到報館去。沒料到主編竟把那斷編殘簡給翻譯了,還當是讀者來函把它刊登了呢!這一篇以英文書寫的文章,卻能在華文報上刊登,真是奇蹟。其實,主編只需在鍵盤上按下“刪除”,就可省卻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他的一片苦心,如當頭棒喝地把我敲醒了。
我鐵下心,慢慢地掌握了漢語拼音的輸入法,再以生澀的文筆寫了些小品文,不知是錯字連篇還是語法錯漏百出,不厭其煩的主編很婉轉地給我寄來一本漢語詞典,以資鼓勵(也是很沉重的打擊)。就這樣,我一邊翻查着詞典,一邊在鍵盤上敲敲打打,斷斷續續地把記憶裡的碎片拼了起來。
拙作受到林艾霖的賞識,經由她穿針引線,我搭上了香港佛門網站的列車。剛起步的那一段日子,我寫得戰戰兢兢,只敢把刊登過的文章轉投到香港去,心想被報章編輯批過的文章,至少還有一點水準,不至於在國外丟人現眼。(而被編輯投籃的稿子,就不必提了。)
我佛性淺,所寫的文章皆與佛法沾不上邊,在眾多法師和居士開悟性的文章裡更顯得格格不入。佛門網站的編輯卻說讀者的反應還不錯,願意為我開設一個專欄。我這六根不清淨的無名小卒,就在這樣的機緣下,開了第一個專欄(“心靈手術室”),叫人笑話。
兩年後,佛門網的總編輯法護法師說願意籌資為我的拙作結整合書,作為結緣品。因此,我的第一本書《幸福的滋味》就在眾善信的捐助下,在香港付梓了。香港未曾謀面的網友自掏腰包把好幾百本結緣書寄了過來,有貴人無私的相助,讓我體會世間溫情無所不在,而後不辭勞苦的法師也親自從香港帶過來兩百本予我,更是叫我無言感激。我和幾位網友互相傳閲,或把它們貼上郵票,轉寄有緣人。因緣俱足的情況下,這本書被本地(馬來西亞)的出版社相中,湊足五十篇文章後,印刷為簡體版的書,取名為《談情說愛的刀手》。
我閲歷膚淺,不曾到過書展,偶爾買書,也不過是逛一逛書局的促銷會,在削價的書堆裡尋找“滄海遺珠”。所以,孤陋寡聞的我第一次出席吉隆坡舉行的海外華文書市,竟然是受邀上台分享新書的初體驗,我太太笑彎了腰。
分享會當天,我這初生之犢以粗野的姿態跳上了台,毫無文人該有的優雅氣質。憑着在手術室裡“揮刀舞劍”的勇武和果斷,原以為可以含笑過關,偏偏放下刀,換以持着麥克風出場時,卻被自己善感的思緒刮傷了。白色巨塔裡目睹生老病死的感觸,以文字寫了下來,是帶淚的。很不巧,這一些畫面在台上被提了出來,尤其是當主持人問起醫生第一次掉淚的經歷時,我腦海即刻浮現《第一滴淚的覺悟》裡的故事。
那一年,我年輕力壯,死亡彷彿是個遙遠的事。當我看見一個年紀與我相仿的青年血濺不歸路時,我忽然領悟到人生的無常。當大腹便便的少婦牽着一名小孩走進特護病房來,東張西望地尋覓着牽掛了一整夜的丈夫時,我又聯想到我同樣臨盆在即的太太和孩子,所以感觸特別深。原來,生命就在呼吸之間,生與死,就只差那麼一線。踏入家門,我依然享有天倫之樂;而一些不幸的人,永遠回不了家;一些苦命的人,則永遠等不到愛人的歸來。
在台上想要分享這一個經歷時,傷感如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湧上心頭,制止不了。很多想說的話,都哽咽得說不下去了。
第一次上書展舞台,本就不期望會是個完美無暇的出擊,但始終沒料到會“鬧出”這樣尷尬的局面。我會好好吸取這一次的經驗,做更好的準備,為下一回再與讀者來個心與心的交匯時,能擦出亮麗的火光,點燃彼此心中的那一份——真。
(原載《星洲日報》副刊,2012年9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