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覺到情緒讓生活更豐富。——丹尼爾．高曼

遇上喪親的朋友，拜託，請不要說「折哀順變」、「不要哭泣，努力生活下去」之類壓抑情緒的說話。壓抑失去摯愛的強大情緒，更可能要付出意想不到的代價。

欠債的阿生

眼前的阿生是美男兒。斯文安靜，皮膚白晰，舉止溫文。在輔導房中，他用一種平板語調來「報告」生活所有發生的事——輸了廿萬元、欠下老闆四個月預支薪金、與太太漸行漸遠的關係、可愛卻跟自己有距離的六歲兒子⋯⋯。阿生異常平靜的語調和呆板的眼神，讓人感到他的生活是如此蒼白。

阿生的生活正常得顯得不正常。

早上七時十五分起床，八時出家門，在茶餐廳吃同樣的A餐，九時正回到公司。

十一時十五分到洗手間抽十五分鐘香煙。一時正到同一家餐廳吃午飯。午飯也不外乎是咖喱牛腩或海南雞飯兩種選擇。午飯後工作直到六時下班回家⋯⋯

一面聽阿生的生活時間表，我內心有一種說不出的困縛感。那份生活就是活著，活著就是生活的循環。活像希臘神話中，被宙斯懲罰，終其一生要推石頭上山頂的薛西弗斯。他在山頂推石頭下山腳，然後再推石頭上山頂⋯⋯

「難道，你沒有令你醉心的友誼嗎？」

「五年前好友給汽車撞死後，沒有了。」

「你難過嗎？」

「記得一段短時間哀傷佔據了我。妻子、朋友、全都告訴我：『人已死了，折哀順變吧。』這個也對，『仔細老婆嫩』，身為男人怎能整天娘娘腔地流淚！我竭力把哀傷趕離我的生命。意想不到的是，之後我對發生的事情都感到沒喜沒悲，逐漸連快樂的感受也罕有地生不起來。」

「你的意思是連正面的感覺也漸漸消失？」

「我已覺得『感覺』這字太奢侈！快樂跟哀傷，狂喜與無奈，在我來說已沒有任何牽動情緒的作用。老實說，每天我的腦袋都空白異常，『行屍走肉』是最貼切的形容。」

「這種『行屍走肉』的生活，可會令你驚怕？」

「當然會。除了馬季開鑼。押下的注碼迫令我面對得和失。無論贏錢或輸錢，總帶給我一種平常生活中沒有的興奮。能夠經歷得與失的波浪，我才感覺到我正活著，我不是活死人。」

「你欠下這麼多賭債，你太太有甚麼反應？」

「她沒有反應。她是好太太，但也是挺實際的女人。她全副心神都放在栽培孩子去。每月家用才是令她快樂的來源。她知道我欠債，半句話沒有便找工作去。自從她找到一份售貨工作後，我們交談的機會更少。『錢是最實際的』這是她常掛口邊的話。對，錢是最重要的。」

「馬季結束，也是我生命的冬季來臨。錢沒機會輸，也沒機會贏。情緒也維持在每天廿四小時刻板的狀態。這也是最安全的狀態。」

「你有沒有想過交另一些朋友？或者，增進你和太太的感情關係？」

「失去摯友的痛，已令我害怕再經歷失落。既然感受是如此傷害人，又怎能要求太太更多呢？」

看著阿生，這穿了一身鎧甲的好男人，為了避免觸動脆弱的心靈，以凍冷的外表去防範周圍的人和事。冰封的喜怒哀樂其實可以融解。只要重新喚醒感覺的能力，開始覺知身體的感覺、跟信任的朋友聊聊天，得到聆聽和反映，皆可以鼓勵自己勇敢表達情緒。正如丹尼爾・高曼說：感覺到情緒讓生活更豐富。容讓自己經驗各種情緒，便可以漸漸脫離了黑白灰的暗淡和單調，使生活添上斑爛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