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大熱的港產片《破.地獄》相信很多人都看過了。電影講述年過五十的道生(黃子華飾演),在疫情所帶來的影響下,被迫從為新人服務的婚禮策劃師,轉行成為死人服務的喪禮經紀人。道生的性格、價值觀,與喃嘸師傅文哥(許冠文飾演)截然不同。譬如文哥認為超度的對象是亡者,但道生卻覺得活人亦需要「超度」,「因為生人都有好多地獄。」
「超度」在整套戲中是一個重要的概念——為亡者度脫生死,為活人療癒創傷。電影中的幾位人物,都有不同的創傷。譬如志斌(朱栢康飾演)遵從父親意願,自小便走入喃嘸行列,他羨慕妹妹可以自由的選擇要做的事;文玥(衛詩雅飾演)自幼視父親為偶像,在父親身邊耳濡目染下,雖已學識破地獄儀軌,但因「女人有月經,會破祖師爺的法力」,以致她不能進入喃嘸行業。兄妹倆各有自己的求不得苦。
這種創傷乍看之下像是源自於父權的操控、傳統的束縛,但這也不能否定父親與子女之間存在著「愛」。或許有人會質疑,如果他們之間存在著愛,那何以會對彼此造成創傷?這或許是因為大家只從自己的角度去愛對方,而不是以對方需要的,或者能接受的方法去表達愛[1]。假如我們以不當的方式表達愛意,無論是愛情、親情或是友情,都會出現問題。
愛在心裏,口難開
戲中的文哥、志斌、文玥雖然一家人,每天都同桌吃飯,但是他們的關係卻很生疏,甚至充滿著矛盾與衝突。志斌承繼承他嗤之以鼻的父業——喃嘸師傅;文玥每天買合桃酥孝敬文哥;文哥見到文玥被人掌摑後,著她幫他洗頭。這些都是郭氏一家的向對方表達愛意的方式。
不過,以這種「替對方做某種行為,來表達自己的愛意」的方式,卻會衍生另一些問題:我們以這種方式去表達愛意,對方明白嗎?而這種表達的方式,是對方能夠接受或想要的?
文哥深知志斌不是讀書的材料,擔心他日後找工作有困難,於是著志斌入行,學會一門糊口的手藝。不過,在志斌的眼中,卻不是那麼一回事。當文哥中風入院時,志斌向文玥埋怨地說:「他(文哥)一句要我繼承衣缽,我書都不讀,就去跟他撈喃嘸,我每天穿著這件衣服,給別人恥笑。」這明顯是文哥以志斌無法接受、感受的方式表達自己對他的愛意。
然而,文哥性格的形成亦深受家庭背景影響。從文哥與文玥的對話,我們可以推斷,文哥是位孝子,他從不忤逆父親的意思——父親教他甚麼,他也從不質疑或去深究,以致於他的無心之言——女人很污糟,祖師爺不喜歡,卻對文玥烙下莫大的創傷。事實上,文哥是很愛文玥。文哥在他的遺書中說道:「⋯⋯你可能會覺得我在生你的氣,或是不愛你,但是我想你知道,你的『玥』字其實就是『珍寶』的意思,它代表的是『你我的珍寶」。」
文玥是文哥的珍寶,於是在文玥成長的過程中,只要她想學甚麼,或想做甚麼,文哥都一定會去滿足她、支持她。這亦是文哥向文玥表達愛意的方式,但明顯這種方式是文玥所不能接受的,因為她最想要的是成為喃嘸師傅。
再說志斌,他想讀書卻不能讀書,以為讀書就可以不必「困於紅磡」,他更將這種未能滿足的情結投射到兒子身上,認為讀書是最好的東西,一定要將這最好的東西給他兒子,繼而攜帶家眷,移民澳洲。但從他兒子的角度來說,他能感受到為他移民、供他讀書,是一種愛他的表現嗎?
愛,要對方能接受
我們對別人的愛,有時是以自己的立場去表達,總是希望想把自己覺得最好的東西給予對方,卻鮮少會去考慮對方的真正需求。這情況就如一首老歌所唱的「動不動就說愛我,也不問我要甚麼」。
愛,需要明白對方的需要,並且以對方能接受的方式來呈現。只從自己的角度,罔顧對方感受的愛,可能是一種「我執」的表現。以觀世音菩薩救度眾生為例,觀世音之所以得名為觀世音,是因菩薩聽聞眾生稱名的音聲,尋聲救苦而得來的。從菩薩的聖號,我們可以知道,觀世音菩薩救拔某個眾生的苦,是因為那個眾生深切感受到苦,並且迫切地希望能夠脫離痛苦,觀世音菩薩才尋聲救苦,順機應現。
我們甚至可以更進一步說,菩薩並不會因為「我覺得你苦」,就硬要去為眾生拔苦。 眾生的地獄各形各色,如何得破?這或許就如同《普門品》中所說的「應以何身得度者,即現何身而為說法」。同樣的,向人表達愛意,應該要考慮對方真正的需要,以及感受,不應當只從自己的立場出發,一廂情願地將自己的價值觀套在對方身上,須知道自己覺得是最好的,別人卻未必想要。
延伸閱讀
天界、地獄、佛國等,都是佛教中十分重要的概念,但科學家到目前為止並未發現它們的所在,那我們應如何理解佛經的描述?
[1] 本文題目「動不動就說愛我,也不問我要甚麼」是來自《動不動就說愛我》的一句歌詞,歌曲由七十年代台灣校園民歌女子組合「芝麻龍眼」所唱。文章引用這歌詞來作題,主要是想表達我們應該要以別人能夠接受、需要的方式愛對方,而不是從自己的角度去愛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