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月初到印度上非暴力溝通課堂,期間聽到一段引言,這引言引起我內心很多漣漪。它說:在部落社會中,跟別人爭執後,如果不理睬對方並與之保持距離,不打算重新修好關係的話,這是一種暴力行為,無異於殺人般嚴重。
雖然我覺得這有點言重,也不全然認同,它卻如電擊,激起我片片記憶,遺忘已久的段段關係一一浮現,看見心中絕了交的人:祖母、祖父、小叔、小姑、大姑、家鄉的玩伴、曾是朋友的人等等。看見只有幾歲大的我為維護母親,竟敢大聲向祖父母宣言絕交,種下祖母誓死不再理睬我的禍根。看見在家鄉與同伴玩耍鬧翻,不到十歲的我們竟然那麼有「能耐」,可以整整年多不瞅不睬對方。看見交往過的朋友,好端端的,只因一點嫌隙,關係就到此為止,各走各的,成為陌路人。「斷絕」早已成了我生活的部分。
關係中要是遇上不順暢,或意見相左,或出現衝突,或感到威脅,我便像被按了按鈕一樣,自動地籌算與對方劃清界線,保持距離,準備斷絕往來,更要及時行動,比對方先行一步,以保護自己。關係響起警鐘,我會選擇掉頭走,找其他人訴說心聲,而不直面對方,不尋求對方支持,因不相信大家能重新對話而產生連結。「冤家路窄」,有時難免碰上,我會裝作看不見,遠遠的繞路走開。
「日子有功」,心變得硬了,冷了,乾了,收縮了,緊閉了,內裏滲透出來的是拒人千里的能量。幾曾何時,心中浮現的都是「敵人」。有一段頗長的日子,連那些一直愛護我的親人、朋友、師長們,在我心中都變得陌生、冷漠、不安全。非常恐怖!
一下子浮現那麼多「拒人千里」的片段,很不好受,感覺失落、傷心、孤單、百感交集,難以接受。直覺指引我停下來,靜靜地感受身體,身體卻很麻木,難以連結。我緩緩地呼氣吸氣,漸漸接觸了「拒人千里」的能量,這能量忽然幻化成活生生的人一般呈現在我眼前,看見「他」,我有點埋怨,於是我問:「你為何這樣做?我很難過,因為你,我失卻了一段段關係,我很想知道你的用意。」
「他」答:「我想保護妳!」
我幾乎尖叫起來:「保護我?」
「他」冷靜地回應:「是!是想保護妳!因為每當妳跟別人爭執、衝突、冷戰時,我都看到妳很傷心、委屈、難受,我不忍心妳受苦,於是把你帶離現場,希望給你空間,讓妳感覺安全。」我氣道:「你看,你帶走我,我不是更痛苦嗎?」
「他」有點心痛地說:「令妳受苦,我很難過。無論如何,我是希望你能活得更快樂、更美好。妳對我很重要,我很重視妳!」保護我?想我安全?希望我快樂?渴望我美好?我得慢慢消化。我靜了下來,隨隨呼吸。心中漸漸生起感激之情,感激「他」的善心、愛護及不離不棄。縱使我很多時在抗拒「他」,有時候還想把「他」除之而後快,但「他」仍是那麼用心、忠誠、努力、堅持保護、守護我。想到幾十年來,有「人」對自己如此忠心耿耿,不離不棄,我感動流淚。我把「他」擁入懷裏,讓「他」的愛穿透進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