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需要決心和對生活的信心,而且在位居高上時,權勢能讓人留戀而不捨得放下,所以,當馬來西亞前文化、藝術及旅游副部長拿督鄧育桓,在2004年宣佈完全放下所有的職務,包括領導了20年,代表華裔婦女組最高職位的馬華婦女組主席時,她以交出非常漂亮的成績單後,縱容的走下台。
她是第一位進入內閣的華裔婦女,從政期間,為很多大城小鎮的婦女帶來新的氣息,改善了鄉村婦女的命運。她把婦女運動納入人文和家庭中,使婦女能在國家社會的發展中,發揮了潛在的力量。就是這樣無私而充滿活力的付出,廿多年來,她帶領了一班有志者,南下北上,東奔西跑的推動理念,奠定下穩定的基礎給後續者,將來,大馬的婦女歷史上,將會留一個位子給她。
因此這樣的她下台,為台上的人喝采,是多麼難得的寬大心胸。拿督(馬來西亞統治者頒予對社會有貢獻者的榮譽居民)鄧育桓在引退後的五年間,她經歷了人生從燦爛歸於平靜的過程,但是她的為人和努力,還有修身養性的品性,都是令人懷念的。
我在辦雜誌時,以公事見過她,當時她已經開始接觸佛學,真正踏入佛法的修心門檻,那時她說,佛法的空性教導,使她感悟良多。後來她退位後,我偶而在公眾場所見到她,一份友誼之情油然生起,我們偶而喝茶敘舊。她退位後,把重心放在培育幼兒教育的師資上,她對婦女的前途是非常關心的,而且也實踐著這份關懷。
大馬的華裔婦女,並不是不能幹,也不是沒有才能,而是需要一個長遠的引領方向。拿督鄧在接受記者訪問時,曾說:「花開不是一天的事。」
她出生吉打,在吉打唯一改制的華校吉華求學。當時閱讀的風氣很盛,使她飽覽群書,尤其是偉人傳記。從台灣留學回來後,她意識到唯有從政,才能最快速和深入民間去幫助一些人。她後來說:「我廿多年來,拒絕了很多誘惑,老老實實的為民服務。」她的選區在馬來西亞彭亨州,一個叫勞勿的地方。她為當地佛教會的付出,包括購買客貨車,以載佛友們聞法等,為當地的婦女辦教育展,都令當地人深深留下難忘的印象。
之後,她意識到,婦女如果有機會再受教育,尤其是幼教啟蒙,對文化傳承的力量非常重要。尤其是很多婦女沒有機會得到好的待遇,主要是沒有學歷支撐。於是,她很努力勸請那些家庭主婦,在兒女長大後,有時間了,以前家窮沒機會上學者,重新撿起書包,去考一張文憑。同時,她開辦啟蒙教育學院,經過廿多年的努力,資助不少家貧付不起學費和住宿者的原住民、鄉村婦女們深造,當第一位進入大學時,她的快樂,滲和著欣慰,流露在言談間,嘴角彎彎的充滿了笑意。
在上世紀的八十年代,她擔任副部長期間,有次隨團訪問中國,那時大馬還沒有開放給民眾去中國大陸旅行。她在一個小鎮買到一串感覺不尋常的唸珠,捧在手上有一種說的質感。於是請了帶回國,每次誦經做功課時,都拿出來唸。有天,帶著唸珠走出官坁的籃球場,做運動時,隨手放在籃球架上,突然覺得有一道光從唸珠閃出來,只剎那間而己。她覺得這串唸珠充滿了靈氣,說不定是某位高僧的遺物。於是很虔誠慎重的收起來,發願一定要讓唸珠回到高僧的手中。
當台灣佛光山宗長星雲法師第一次來馬來西亞時,她把這串唸珠帶在身邊,決定供養星雲法師,並如願了。
對她來說,所有的名聞利養,都是有生有滅的。但是,佛教的緣起觀,在她從政時,自性不存在的三世因緣觀,給她非常明確的清醒:「在繼往開來的政治征途上,我只是其中一個小小的環扣。我站在這個位置上,只是為了完成這一個環扣的使命。到了要離開時,我自然就要離開,讓下一個環扣接上來。」她深深明白,有生必有滅的道理。
她給我看2004年,在馬華大會上,她最後一次代表婦女組致詞,同時宣佈退下所有的職位時。她一人在台上,感覺到當領袖、高位者的孤獨,那些人群都近在眼前,卻那麼有距離感。這種真實的感覺,在退位後,她回到平民的身份時,馬上適應下來:「生活本來就是要踏踏實實,活在當下。」
在位時,她出門有司機有保鏕,一群人在前面開路,去醫院不必等就能得到專科醫生的照顧。退位後,她身體不適,去醫院一樣排隊,出門自己駕車,然後把時間安排在喜歡的活動上,去學太極,並學中醫推拿和按摩。
在讓生活進入非常規律之後,她開始和佛光山在馬來西亞的分會接觸,希望能幫助一些退休人士,老年人做一些事。有這種想法,是她這些年來,看到很多老年人,常常笑不出,苦苦的,那是身體出狀況了,他們需要諒解和關懷。一些沒有病的,卻天天無精打采度日,她覺得:「沒病,精神不好,這種生活不算健康吧?」
於是,她希望把畢生所學,去幫助這些人投入義工的行列,不要浪費時間在等死中,而是回到社會去,這是她沉潛五年,離開政壇後,希望能為老年人服務的心願。
如今回首來時路,她淡淡的說,這是無常啊!人在不同的時空中,都有不同的生活,有佛法就有辦法去面對。她並不留戀過去的風光,但是她享受現在的輕松自在。覺得在職時,躹躬盡職,離開後就沒有遺憾。就像現在,能給自己更多的時間,不求回報的做義工一樣。
菩薩發大心,不在所得,而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