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次,跟大家談論了人們對微物的恐懼,但其實人類也恐懼極大之物。當然,所謂大小,只是相對而言。對於小孩來說,老鼠是微物,但對於螞蟻而言,老鼠卻是龐然大物。如果人類或其他生物對於較自身巨大的東西恐懼,多多少少是因為感到自身的生存受到可能的威脅,那種威脅感也只是相對的。當一名平日窮凶極惡的大漢,在森林中碰上比他更凶猛的野獸時,這次反過來是他感到恐懼。但反過來說,當這名大漢手上拿着一件無堅不摧的武器,再凶猛的動物也可能霎時變成一頭膽怯的小貓。所以說「這名大漢真可怕」、「這頭猛獸真可怕」都不對,因為恐懼是因應不同的境與對象而生的,大漢、猛獸等本身並沒有什麼令人或動物恐懼的絕對本質。
當然,人們對於龐然大物的恐懼,是非常真實的,我也無意否定。但作為學佛之人,我們又該如何面對如此「真實」,但其實又虛幻不實(佛教所謂的「空」)的情緒與反應呢?記得一次家中同修(同修包括筆者的太太與家中兩頭貓,在這裡,同修指筆者的太太)聊天,她提到她很怕蟑螂,但由於守戒不殺生,每一次碰上小強們,惟有對着牠們唸「阿彌陀佛」。她解釋道,她之所以唸「阿彌陀佛」,並不是因為認為「阿彌陀佛」有比甴曱屋更利害的神力。她很清楚,唸「阿彌陀佛」是一種幫助她當下處理無明恐懼的方便法門。
家中同修的這一種「反恐」法門,也讓我想起了多年前一次在山路碰上的有趣經歷。話說某年秋日,天高氣爽,筆者忽生興致,於是沒有呼朋喚友,一個人逕自往鄰近舊居的山上遠足去。記得當時我在一條窄路不巧碰上一頭凶犬,雖然對方的體積比自己小,但狹路相逢,在雙方僵持之際,心中恐懼就油然而生。由於當時四野無人,也沒有路過的行山客可求救,於是惟有把心一橫,提起勇氣,又夾帶一點恐懼,決定在惡犬的旁邊衝過。說也奇怪,惡狗並沒有如想般的,在我擦過在牠身邊時轉頭噬咬我的腿一口。與此相反,樣子看起來極凶悍的惡犬,卻像我一樣,在衝過我身邊之後,也不知跑得有多遠。記得,後來當我抵達一處我感到安全的地方時,我突然笑了:其實在眼前令人恐懼的惡犬之眼中,我何嘗不是令牠恐懼之「物」?
恐懼容易令人心神不定,做錯決定,甚至惡行連連。作為佛教徒,要對治恐懼,大概不是避開它,而是好好的觀「懼」。恐懼即菩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