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人把因緣果報看成逆境際遇、冤家尋仇、多病纏身等,每每有障礙便喊「業障重」,或責問蒼天「為何是我」。《慈悲地藏菩薩寶懺》中說:「假如百千劫,善惡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
善惡業指的固然是過去、現在以至未來,由意志推動而成的身、語、意行為。微細的心念習氣持續地、像播種一般烙印在八識田裏,同時影響著我們下一個行為,除非我們有正知正見、正念正定,否則何以改命?
一次,有個女孩走到我面前說:「師父,謝謝你的一通電話,把我從死角拉出來。」
不記得她為何有抑鬱了,只知道她怕見人,整日躲在家裏甚麼都不想做,經常想死。我跟她在電話中談的不外是人家傷害你,你不該放棄自己;人生那麼難得,人家三言兩語就把你打垮,太傻!你長年累月花時間在追悔過去,對於傷害你的人記恨記仇,死咬不放,不如踏實地活好今日,計劃明天。
相同的勸諫家人朋友不知說過多少遍,她就是聽不進去。我想她是苦到底了,想找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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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始終有人站不起來,錯過了重生的機會。
「師父,我想死,連呼吸也覺得累。」婷婷的情緒再次泛起波濤。
女兒生日將近,她想透過網購給她添件新衣,問丈夫借信用卡被拒。她覺得身心俱疲,家人不理睬她,人生沒有方向,這已經不是第一次有尋死念頭。
本來一家人和樂融融,兩夫妻有工作,一對子女也生性。有一次,弟弟在她不知情之下,以她為擔保人向銀行貸款,終於追數的人找上門,還鬧到公司,結果兩夫妻都被公司解僱,供了一半的房子也被充公。抑鬱病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親朋好友沒有放棄她,特別請中醫開方親自把藥送上門,但她喝一段時間後便不肯再喝。她央求約見師父,但每次都因某種原因而耍約。鼓勵她參加一些課,她出席一次後就因為這個或那個理由而缺席。大家勸她不動,就不再勉強。
她也拿自己沒辦法。每次複診,醫生說全藥庫適合她的藥都用過了,沒有其他法子,她還是要醫生開藥,每天服三四十粒藥。身體肥胖浮腫,她又想藉著減食來瘦身。她自愧沒有做好妻子、母親、女兒的責任,我鼓勵她每天去街市買菜做飯,她試過,但一到下午就全身無力,無法下床。家裏亂七八糟,衣物、碗筷堆積如山,自己經常幾天不沖涼。她很苦惱,但無力作出改變。
十多年來,她的情緒起起落落,很想好,渴望有人關心,可惜缺乏信心和動力,沒有安全感,找不到人生方向和生存意義。漸漸,家人不願搭理她,兒子不跟她說話三年了,丈夫要照顧一家的生計,也顧不了那麼多。還好女兒懂她,在她需要時會送上一個擁抱,但她擔心女兒長大後會嫌棄她。
有一天,婷婷媽媽來電說她昏迷送院,不久便往生了。院方認為她有自殺之嫌,向家人了解她入院前的點滴。
從婷婷身上,我看到了業緣的強力,無論她自己或親友怎樣努力想把她拉起來,她就是無法跳出那莫名的深淵,究竟是方法不對,還是力量不足,抑或她自己根本不想?她帶著大半生的怨鬱走,能夠安穩嗎?她的離開,對家人來說是解脫嗎?在關懷她的工作上,還可以做得更深入嗎?
每個人帶著累世的業緣來到這個世界,經過一番造作以後再往開展另一期生命,無論經歷的是逆境順境,都該好好活著。索甲仁波切在《西藏生死書:一日一課》這樣寫道──
我們常常懷疑:「我死時會是甚麼樣子呢?」答案是:我們現在有甚麼心態,是甚麼樣的人,如不加以改變,死時就是這個樣子。這就是為甚麼我們必須利用這一世的時間,在還有能力的時候,努力淨化心流,從而淨化基本存有和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