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上期)
佛教有很多宗派,修行有很多法門,有的是方便法門,有的是究竟了義的法門。任何一個宗派,其實都是一個關於心的法門,都是一個究竟了義的法門,其他的一切都是為這個心修行做準備、做服務的。關於心的法門或者心的修行,簡單地講,就是要了這個心,也可以叫安心。這個心如果不了,永遠都是一個大患。
我們要了的這個心是個甚麼心呢?就是那個妄想分別心。我們在茫茫無盡的生死輪回的路上受苦,就是因為這個妄想分別心。這個妄想分別心就像一匹野馬,拖著我們,讓我們受盡千般的苦楚。我們一直以來都是用妄想分別心生活,心總是向外攀緣、分別,特別在意外境好壞,外面的人事美醜是非。心用在境上,就是這樣。但外境的遷流與變化是無常的,也是無窮盡的──當然,根本上也是因為我們的妄想分別心無窮盡。依這個妄想分別心無窮盡,有外境之無窮盡,有世界的無窮盡,有我們眾生界的無窮盡,有我們生死輪回的無窮盡,永遠沒有到頭的一天。
但如果我們修行,能了心,則不然。了心是用心認識我們的心,了掉這個妄想分別。有人馬上會問,用心來了自己的心?本來一個心,怎麼現在成兩個了呢?沒有一個、兩個!這裏說了心的時候,正是現前、當下你的心發生作用的時候。心發生作用的時候,你當下念念觀照自己,觀照起心動念,就是了心。
我們迴光返照看自己,會看到分別心。我們平時正是通過這個分別心生活,這個所謂的外境,即我們所感受到的世界,山河大地、人際關係、苦樂好惡,就是通過這個分別心在影響我們。在禪堂打坐的時候,我們腰酸腿痛,身體種種感受,也都是通過分別心起作用。因此,那些境都是幻。任何時候都要當下觀照自己的分別心,能照見它,這樣它就不再支配你了。這是一件事,不是兩件事,覺知、覺照分別心,就是在了心。
在禪堂參禪時,我們提起話頭,實際上是在提起一種覺照,用這個話頭在心裏揣摩來、揣摩去,種種分別意識現前,乃至身體的種種境界現前的時候,你能不跟著它跑,還能提起你的話頭,提起修行的功夫,那你就出頭了。出頭是甚麼意思呢?你沒有被那些妄想分別的河流淹沒,沒有跟著它跑。我們套用臨濟禪師的話,這種情況叫主看賓。本來我們的心是王,是主人,一切境是賓。心能居於主動地位,不被境淹沒、牽著鼻子走,就叫主看賓。但是要做到主看賓不容易,因為通常一不小心,心不能轉境反被境轉。所以,在修行的時候,我們需要一個法門。
大家可能都有這樣的體會:不管用甚麼法門,念佛或是參話頭,時時都需要一個斷的力量:切斷!你只要一覺照到,就要從境界裏出來,戛然而止,「哢嚓」一下。你現在打坐身體很舒服嗎?心裏很快樂嗎?這也是個境界,切斷,心不要跟它走;你腿痛,心裏很煩,可能已淹沒在裏面了,提起覺照,切斷;你想起過去所經歷的某件快樂的事,越想越快樂,時時地回憶,沉浸其中,切斷;你想起過去有一個人對你不好,跟你有怨仇,在內心生起種種的害心,希望他倒楣、生病、家破人亡,切斷。心念才起,馬上切斷,切斷妄想之流。不斷地切斷,你的功夫才能真正地相續。參一個話頭也好,念一句佛也好,其實也是一個妄想。但我們以妄止妄,這樣一來,功夫才能相繼,否則就會中斷,很難有進展。
即使坐得很舒服,很輕安,心裏沒有太多的念頭,也很喜歡打坐,喜歡沉浸在這個境界裏,也要切斷,要重新提起心裏的功夫。外面的種種境界、周圍的人和事,分散著你的注意力,你才一分心,瞟一眼,心已經跑了,這個也要切斷。所以在這些地方要果斷,不要給自己留情面。修行人正是在這樣的一種功夫裏培養了剛毅、果決、灑脫的氣質。禪和子身上這種剛毅、果決、灑脫、轉身就走的氣質,不是學來的,是在用功的時候,覺照之力切斷妄想、由內及外培養起來的。不能猶猶豫豫、藕斷絲連,粘粘乎乎、拖泥帶水,這不是修行的樣子。修行的樣子是一下切斷,再不回頭。這樣我們的心才不會被境淹沒,不會隨妄想分別之流漂泊,出沒在生死輪迴的苦海裏。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