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後的世界究竟是怎麼樣的？有佛教學者認為人死後到轉生之間，有種狀態叫「中有」；有另一些學者卻認為，人在死亡後，依隨自己的善惡業力，會立刻往生善趣或投生惡道，並不需要有「中有」。本文不打算談及學派間的論辯，而是依據倓虛老法師的親身經歷[1]，去窺探死後的世界[2]。
十七歲的不幸
倓虛老法師（1875-1963）原籍河北省寧河縣，俗名王福庭。在他十七歲那年，村裏流行起霍亂，那時醫生對此束手無策。人一旦染病，只要肚子一響，腹瀉幾次，不消幾日就回天乏術。「當時老的、小的，死的人很多。眼看著滿街上抬棺材。也有買不起棺材的，就忙著去買蓆。街上的人，都為了埋死人，忙個不休！」就連老法師的鄰居——那個比他大兩歲的金同學，亦不幸染疾身亡，撇下年老無依的父母，以及那剛過門的媳婦。
金同學的意外死亡，對於當時只有十七歲的王福庭來說，是個很大的衝擊，亦促使年少的他去思考人生問題——「人命無常，為甚麼就死的這樣快呢？我本身能保險不生病嗎？生了病之後，能保險不死嗎？」年少的心靈縈迴著這些困惑，然而更不幸的是，死神悄悄地尾隨而至。
「我在金同學家裏回去之後，到了天黑，就覺肚子痛，內裏咕嚕嚕的響。我心裏想：壞了！恐怕我也要死，……這時我心裏又害怕，肚裏又痛，不一會，就像做夢似的，把我痛過去了。」這不是夢，而是自己死了卻還不知道。
死後到了陰間
人雖是死了，但感覺卻是迷迷糊糊的，像是在做夢那樣。只見「兩個鬼把我架著，飄飄蕩蕩的，過了好些山，又過了很多的水，覺得在水面上，就飛過去了。」王福庭就這樣，被兩個鬼差架到一個像是衙門的門口，接著用力將他往門裏推：「進去吧！」然後，凶神惡煞地對他說：「在這裏等候過堂！」
「這時，我才明白我已經是死到陰間來了，心裏非常懊惱，非常難過！……胡思亂想的想了半天。」陰間的四周陰氣沉沉，毫無聲息。只見管賬先生獨自一人坐在角落，手上拿著筆，藉著暗黃的燈光在寫東西。「我想：死了不要緊，在我母親跟前，就我這麼一個人，如果我真的從此死了的話，我母親哭也哭壞了，這怎麼辦呢？」想到年紀老邁的母親，王福庭於是想法子與管賬先生套交情，然後走到他的面前，很客氣地問道：「先生！我犯甚麼罪，叫我來過堂？」
「不知道哇！」管賬先生只管寫他的東西，頭也不回地回答。
「在甚麼地方過堂？」王福庭追問。
「從這裏往後去，就是過堂的地方！」
「是誰管著過堂？」王福庭一句接一句地追問。
「嚄！」管賬先生顯得有點不耐煩，並帶著幾分責怪的語氣回道：「你以為你還在陽間嗎？你現在已經死了的鬼，過堂的時候要由閻王來問案，這點事情還不知道嗎？」
聽管賬先生這麼一說，王福庭更加心急如焚，於是追問：「我能轉生嗎？」
「我不知道！過完堂你自然明白了。」管賬先生依舊低著頭，寫著他的東西。
經過這番對話，王福庭愣在那裏，心裏忽然想起「誦經招魂」一事：「究竟這事是真是假？有沒有用？」這時候，管賬先生倏然停下了筆，抬起頭來望著他，說：「這事不假，陰間確實有這回事。」同時，他又指住牆上的木板解釋道：「這些板上的位子，就是剛死過不久，提出來，等他的後人誦經超度的，如果過的日子太多，就不容易往外提了。」然後，管賬先生把話鋒一轉，拉高了嗓子，說道：「至於，你甚麼時候過堂？你等著吧！閻王正在後面剃頭呢！」
與閻王討價還價
過了不久，那兩名鬼差架著王福庭，去到一所殿堂的門口，然後用力將他往裏面一推。王福庭摔了個跟斗，撲進了伸手不見五指的殿堂裏。
「你是王福庭嗎？」一把粗獷的聲音從陰暗的殿堂中央傳了過來。
「是！我是王福庭。」
「你知道吧！」閻王徐徐說道：「你已經死咧！現在該送你轉生。」
聽到「轉生」二字，王福庭情急了起來，心想：「既轉生，再想回家也回不去了，我母親不掛念我嗎？不哭壞了嗎？」於是，他反問閻王：「我有罪嗎？」
閻王回答：「你無罪！」
「我既無罪，何必費這事令我轉生呢？我母親就我這麼一個孩子，從小嬌生慣養，恐怕我死，我要不回去，她不惦念我嗎？她不哭壞了嗎？況且人生學好不容易，我今生也沒做壞事，剛剛知道要學好，如果讓我去轉生學壞了，還不如今輩子，這有多麼冤枉啊！」王福庭動之以情，說之以理，希望能說服閻王送他還陽。
「壽限有定數，不能只依你！」閻王摸著剛剃好的頭，無奈地回答。
「我在世的時候，聽說誦經增壽，我的經白誦嗎？」王福庭帶著幾分不憤，反駁閻王。原來王福庭曾聽說讀誦《高王觀世音經》千遍可以免災不死，那時「就用兩天一夜的工夫，把一千遍誦完了。自此以後，每天有工夫就誦幾遍」。
「誦經不白誦的。」閻王連聲解釋：「你十七歲就該死，給你增了五年壽，活到二十二，這不是誦經的功德嗎？」
「既然誦經有好處，請你放我回去，我再繼續去誦經；再延長我的生命，這不很好嗎！」王福庭進一步追問。
「嗯……只誦這種經不成！」閻王欲言又止。
王福庭從閻王的答話中，聽出了希望，心想：「既是誦這種經不成，必定誦別的經能成。」於是他應聲而道：「如果放我回去的話，我每天念十遍《金剛經》。」
聽了王福庭的話，閻王就答應了，於是命令那兩位鬼差，將他送回去。鬼差又架著王福庭，由來時所走的那條路回去陽間。
「回來之後，我很清楚的看著我們家裏的那座南屋，大門向東，進大門之後，聽我母親正在哭的很哀痛。……我的屍首在炕上順躺著，我母親守著我的屍首哭的要死要活。」鬼差把王福庭架到他的遺體前，然後從背後一推，說道：「你還陽吧！」
「這時，我像做一個夢似的醒了，回頭看看外面，已經紅日三竿。」這是倓虛老法師在《影塵回憶錄》中，憶述他出家前的親身經歷。
經典怎麼說……
老法師死而復生的經歷，多少會讓人感到好奇，有些人甚至可能會對「誦經延壽」的說法存疑。誦經功德真的能增長人的壽命？佛教的思想法義，又如何詮釋這種說法呢？
這種質疑彌蘭王也曾提出過[3]。《那先比丘經》記載[4]，彌蘭王帶著疑惑向那先比丘請教：人生在世造作了無數的惡業，臨終時皈依佛、憶念佛，死後就能上生天上；而只殺一眾生，命終便墮地獄，似乎難以令人相信。
那先比丘以石頭作譬喻，問他：「如果有人將一塊小石頭放於水中，那塊石頭會沉嗎？」
彌蘭王回答：「當然會啦！」
「那麼，如果有人拿一堆大石放在船上，這艘船會沉沒嗎？」那先比丘追問。
彌蘭王回答：「當然不會啦！」
這裏的「石頭」好比「惡業」；「船」比如「善業」。那先比丘以石頭會沉於水中；大石放在船上而不會沉作譬喻，來表示皈依佛、念佛功德的偉大。這段經文並非教人心存僥倖，以為平時壞事作盡，到臨終靠念幾句佛號就可不墮惡趣；而是說既使平時作惡多端，因臨終時怖畏惡果，及有幸聽聞佛法的殊勝，於是誠心懺悔，對佛法僧三寶生起虔誠的信念，才能不墮惡道而生天。根據這段經文，我們可以知道皈依三寶、念誦佛經的業力，不單能勝過惡業，亦能改變我們的業力。從這個角度來看，「誦經能延壽」的說法確能成立。
這段經歷是從倓老的回憶錄裏節錄出來的，重述了老法師年少俗家時的遭遇。人由業力牽引，來決定我們死後的境界與遭遇。雖說《金剛經》所闡述的是離相無住，但對於沒有證量的凡夫而言，六道的苦是真實存在的。黃泉路上無老少，看了倓老少年時期的經歷，能不警醒自己，修行要趁早嗎？
延伸閱讀
[1] 詳見《影塵回憶錄》，由大光法師筆錄；倓虛老法師憶述。
[2] 當然這裏只能說有人死後經歷了那種世界，並不是說所有的人，死後必然經歷那種世界。因為業力不同，經驗到的世界便不同。
[3] 西元前二世紀左右，西北印度的大夏國王。
[4] 《那先比丘經》卷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