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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需要有更多智慧、跨文化溝通,以及互相愛護──Eliot Tokar醫生以西藏醫學角度檢視新冠肺炎

圖右為托卡爾醫生
圖右為托卡爾醫生

艾略特.托卡爾(Eliot Tokar)是美籍的藏醫,師承益西東登(Yeshi Dhonden)醫生(達賴喇嘛的前任私人醫生)和著名藏醫寧瑪派的措嘎哇仁波切(Trogawa Rinpoche)。托卡爾醫生目前生活於紐約市的皇后區,該市是新型冠狀病毒的重災區。在下文的訪問中,他會解釋西藏醫學和佛教怎樣可以對這一次全球健康危機作出貢獻。

問:佛門網

答:托卡爾醫生

問:以你的個人經驗,大眾有興趣以較為天然的醫療方式,例如西藏醫學,來對付新冠肺炎嗎?

答:身為藏醫醫生,我的經驗是,大家在疫症期間,很自然地更為注重保持身體健康,以及加強自己的免疫系統。

按照西藏醫學的理論,我們在為傳染病分類和找尋治療方法前,首先要清楚定義「健康」是甚麼。這項定義源自我們了解到,健康建基於遵循所有跟大自然現象相關的規律。西藏醫學將身體器官、系統、物質和思想的運作,分成三項基本原則,再細分為十五類別。憑藉這個方式,西藏醫學得以評估每個人身體的各個強項和弱點,以及某項病症會怎樣影響某個人。如果我們更透徹了解健康的基本原則,就有較大機會可以改進身體的抵抗力,例如是免疫功能。然後,到我們生病時,身體就有方法令病情不致惡化。同時,西藏醫學也有方法處理將會出現的健康問題。

問:美國缺乏測試新冠肺炎資源的時候,傳統西藏醫學對於診治這個病症能提供另外的方法嗎?

答:生物醫學和傳統醫學都有重要的臨床資源,可以協助新冠肺炎患者。我們期望,雙方可以共同合作、分享資訊、相輔相成,為大眾謀福祉。

生物醫學的其中一項特色是應用還原論,嘗試將生物系統理論為它各個部分的總和。這種還原論的方法最適合用於將微生物(例如病毒)在分子層面作分隔和分類。因此,要將新冠肺炎的感染個案,跟其他冠狀病毒個案分辨開來,流行病學測試是最為有效的。

像西藏醫學之類的傳統醫學體系早已認定,人類肉眼看不到的傳染媒介對於傳染病的傳播起到一定作用。亞洲各種傳統醫學的長處,在於對病人作個人化的診斷,即是會有不同治療方法。這種深入的診治方式,讓我們分辨某一種病症對個別病人的特定作用,將之跟其他病人的相近病理作不同的處理。我們因而可以為不同的病人度身訂造治療方案,而不是對患上某一病症的所有病人,都應用同一種治療方法。

在美國和亞洲,於這次疫症中,傳統的亞洲醫學體系,包括西藏醫學、中醫和生命吠陀醫學等,都有參與預防和病人護理的工作。如果新冠肺炎的感染者開始時已病情嚴重,特別是他們需要深切治療或生命支援的話,生物醫學的治療就最為重要。不過,對於健康而想避免受到感染的人、受到感染但沒有病發徵狀的人、只有初步病發徵狀(例如呼吸系統或發熱的徵狀)的人,以及曾經入院而出院後身體虛弱的病人,生物醫學的幫助就較為局限。傳統亞洲醫學肯定可以為上述這幾類人作出支援。

除了照顧個別病人,我們也協助減少病重需要入院的病人數目,照顧的成本因而得以減低。在生物醫學的資源有限時,這種傳統醫學的護理尤其有用──在很多其他國家也往往出現這種情況。除了生物醫學外,亞洲不少國家的醫院也應用傳統醫學來醫治病情較嚴重的新冠肺炎病人。

醫典中記著不同草醫的療效
醫典中記著不同草醫的療效

問:你會怎樣處理像新冠肺炎這樣的呼吸系統病毒?

答:新冠肺炎是全新會影響人類的病毒,因此所有醫護專業人員在處理疫症時,其實都在學習和研究之中。不過,亞洲在古代和現代都出現過疫症,因此傳統的醫學體系(例如西藏醫學)均有豐富的臨床資料,可以用作處理新冠肺炎的基礎。要找出如何對付像新冠肺炎這樣的新傳染病,西藏醫學的醫生同時應用了傳統理論和臨床實證兩種方法。

我們首先翻閱西藏醫學的典籍,找出在自己獨特的體系中,這種新病毒屬於哪一個類別。醫生然後會研究傳染的形態、病癥,再看看這些情況是否會與過去發生過的疫症有脗合之處。西藏醫學的醫生分析了新冠肺炎的病源,以及疫症怎樣在人體中生根和擴散。建基於這些研究結果,我們制訂了有關膳食、行為/生活方式轉變的臨床指引,並且研發了西藏草藥藥方,在亞洲作臨床測試。我在中國和東南亞的一些同業已跟我分享了這項研究。他們的成果幫助了我決定自己在行醫時怎樣應付新冠肺炎。

西藏醫學的基本理論源於八世紀的《四部醫典》。Khenrab Gyamtso醫生指出,在該典籍列出的一千零二個疾病類別中,有一個形容的會傳染的疫症;新冠肺炎正屬於這一類。在《四部醫典》中,有四個專注於傳染病的章節和十八個談及病毒傳染病的章節分析了這些病症。

建基於西藏醫學的生態學理論,以及思想與身體合一的健康理論,這些典籍提出了導致病毒染病的可能因素,包括季節性天氣的不正常轉變、過度勞動令身體筋疲力竭、病症作傳染式的傳播、接觸到有毒物質、沉重的精神壓力、極度憤怒和恐懼,以及過度的物質主義和貪婪等;進食了會導致傳染病的食物也是另一因素。上述很多情況在二十一世紀仍然存在,而且眾所周知,新冠肺炎和其他近期出現的疫症會侵襲人類,跟我們售賣和進食野生動物有直接關係。

在疫症肆虐期間,除了遵守公共衛生措施,例如佩戴口罩和保持社交距離,還有其他有關行為、生活方式和飲食的基本規條,有助改善免疫能力。有關建議包括:要有充足睡眠和休息,但不可過多;維時定時的進食、睡眠和沐浴習慣;不要進食令身體減弱、容易感染傳染病的食物,例如糖、人工代糖和過分肥膩、難以消化、傷害肝臟功能的食物。應該戒掉的食物還有大量奶類產品和肉類、過甜或過酸的食物、加工食物、化學添加劑、不新鮮的食物、酒類和其他有毒物質。

有些由藏醫設計的臨床指引,集中這種病症常見的呼吸感染症狀。也有醫生在顧及病人在感染後的復康需要,已設計了更為複雜的臨床程序,用以處理新冠肺炎的不同階段。

在這些指引中使用的西藏草藥配方包括了處理發熱、感染,以及跟呼吸道相關的高熱狀況的;其他草藥還有支援適當呼吸功能、肝臟功能,以及消除從血液、組織和神經產生的發熱、感染和發炎。我們也可以開出有助維持正常的消化功能、加強新陳代謝和吸收的草藥。考慮到新冠肺炎會造成患者身體虛弱和精神壓力沉重,幫助整體循環功能、保護心臟和平靜心情的草藥也可以應用。遇上較為嚴重的個案,藏醫也可以套用吠陀醫學的理論,開出較為複雜的處方。

我診治的病人中只有兩人出現與新冠肺炎相關的徵狀,他們其後確診患上了新冠肺炎。其中一人過去曾患萊姆病,這次他從新冠肺炎康復過來,需時一至一個半星期;另一名病人是纖維肌痛症患者,服用我建議的西藏草藥配方後三個半星期康復。後者其後做新冠肺炎抗體測試,負責的醫生發現,在他診治而沒有入院的一群病人中,這一位是免疫反應最強的。我們不能單純用一宗個案來作出任何確實的結論,不過藏醫普遍得到的經驗是,跟隨西藏醫學模式的病人,相對同齡和相同健康狀態的人,普遍有較佳的免疫功能和血液質素。

問:西藏醫學可以處理全球疫症對個人造成的情緒影響嗎?

答:西藏醫學認為,心靈和肉體本質上是互相依存的,因此我們明白壓力如何導致精神和肉體問題的過程,特別是精神和情緒的壓力可以引發肉體的病痛,而肉體的病症又會擾亂心靈。其中不少複雜的情況都可以用西藏醫學來處理。不過,遇上這些問題的人自己致力建立情緒、知性和靈性的健康,是同樣重要的。

西藏醫學傳統上被視為跟佛教毫不相關,但文化上這是建基於佛教的醫學體系,佛學成為西藏醫學哲學的重要一環。因此,西藏醫學認為,注意心靈與外在現象之間的關係十分重要。

大眾在疫症期間感到焦慮的其中一個因素,是對患病和死亡的恐懼無處不在。這種恐懼又會引發對回復正常的強烈欲望,例如可以作社交活動或到食肆吃飯──不管風險有多高。能協助大家處理這種壓力的,就是基本的佛家道理,明白到我們在世上的一切都是無常的。佛法教導我們,接受不論物質還是心靈中的所有事物都是無常的,也會衰敗終結。一如過去的各項危機,這個疫症最終總能解決。將來會有新挑戰出現。變動不居就是存在的本質。

我們必須盡量保持平靜的心境,同時對正在受苦的人生出慈悲之心。藏傳佛教有很多禪修的方法可以幫助大家實踐這個目標,包括簡單的呼吸淨化練習,是任何人都可以做的。佛教徒則有自他交換法等修行方法,讓我們建立菩提心,發「慈、悲、喜、捨」的四無量心,最終令到心境得以平靜。

要消除精神和情緒的壓力,不致陷於無知狀態同樣重要。我們看到,有很多關於這次疫症的不確資訊和陰謀論在傳播,令不少人更為憤怒和恐懼。所以,我們必須了解導致目前處境的真正原因。美國等富裕國家在制訂公共衛生措施和撥款,來控制病毒過程中產生的任何問題,均源於人類受三種煩惱影響而做出的行為,那三者就是佛家所說的貪、瞋、痴。為抗衡這情況,我們要明白導致這次危機是因為人類罔顧大自然的規律。我們也要學習,有甚麼公共衛生措施和個人習慣可以保護自己免受感染,這有助讓我們更為自信和冷靜。

最後,我們必須以公民的身份,堅持各國政府的行徑要符合道德倫理:他們制訂的公共衛生和醫療措施及其撥款必須回應這個問題。富裕國家必須撥款協助經濟和醫療資源較為匱乏的國家推動醫療措施。如果在環境和衛生問題上,全球可以互相扶助,那麼這次危機也算有其正面意義。

問:在這個艱難時刻,你對我們的讀者有甚麼忠告?

答:為了保障你自己、家人和社會,需要做甚麼就做。合理的自助護理讓大家可以互相幫助。我們應奉行基本的公共衛生措施,包括佩戴口罩、洗手、維持社交距離,以及其他符合常識的行為,以避免受到感染。我根據西藏醫學理論,已經提供了一些有關膳食、行為/生活方式的基本建議。請謹記,維持適當的膳食和生活方式是令身體健康和免疫功能良好的必要條件。參與可以建立良好循環系統的體育活動,像步行、瑜伽和太極等,也很有好處。

要掌握資訊和保持積極投入!在如此危機中要這樣做看似不易,不過這可以給我們充權的感覺,並且讓我們幫助自己、家人和社會。我自己發現,了解對新冠肺炎應付得相對較好的地方採取了甚麼措施也有幫助。這些地方包括香港、新西蘭、台灣和越南等。我們可以由此得出清晰而非政治化的觀點,可以怎樣應付這場疫症。

這類危機其實是追求靈性和/或道德學習及修行的適當時機。很多人在這個時候有這種需要。不論我們在本地、區域、國家或全球層面行動,都有助紓緩這個危機。我們應該謹記,佛陀選擇放棄尊貴而舒適的生活,走入俗世,面對各式各樣顯而易見的苦難,讓他找到覺醒的道路。因此,將艱難時刻跟找到心靈平靜對立起來是不正確的。在目前的環境中,禪修、念佛、做義工幫助有需要的人,又或只是記著要做好呼吸,都是有用的做法。要有平靜的心靈,最重要是做需要做的事情。

在醫療方面,這場疫症顯示了,如果全球都奉行醫學多元主義,大家都會得益。醫學多元主義提倡,由健全靈活的醫療系統提供多種醫學體系的服務,讓病人從多個醫療方案中自行選擇。新冠肺炎證明了生物醫學可在全球疫症中拯救生命,不過也展示了這個體系在科學、經濟和資源分配等方面有其局限。

傳統的亞洲醫學對這場疫症已作出了貢獻,如果我們能消除由競爭、無知和商業導致的障礙,在未來可以起到更大的作用。像西藏醫學這樣的體系,不一定像因應生物醫學方法而建立的體系那樣,有著同樣以證據為本的取向。不過,傳統亞洲醫學已有連續多個世紀的臨床診治歷史,證明了是安全有效的

有關西藏醫學的研究結果已有發表,並且必須繼續。不過,我們現在需要推行醫學多元主義。在亞洲和世界很多地方,多元化的醫療方式已存在多個世紀。美國人和歐洲人也一直致力推動醫療的多元選擇,繼續向各類不同的醫療服務提供者尋求醫療服務,包括不在保險賠償範圍內的。目前像疫症和全球氣候變化等生態危機變得越來越普遍,我們是時候推得醫療大革新,奉行更為共融的醫學多元主義。

問:你對未來數月有甚麼預測?

答:作為西藏醫學醫生、佛教徒和公民,我既滿懷希望,也有擔心。

病毒有獨特的有機結構,會跟其他生物互動,導致病毒衍化,並且在人類細胞內複製。我們的社會有一些做法,會讓某些病毒從動物來源轉移至人類,然後以疫症的方式傳播。另一方面,我們也有公共衛生和醫療方法,可以檢測疫症傳播的嚴重程度。

在獲證明是安全有效的疫苗面世前,我們必須仿效那些能夠限制新冠肺炎爆發的國家。當確診數字大增,限制措施就要增加;到確診人數下降,有些限制措施就可放寬。在美國,政治和新自由主義經濟嚴重打擊了對疫症的防備和回應,造成了代價高昂的人命和民生經濟損失,因此有效的公共衛生措施能獲得人民認可至為逼切。

長遠看,新冠肺炎能夠從動物傳給人類,源於有一個國家不願意禁止銷售和進食野生動物。我們在過去五十年間遇上的所有疫症病毒都有其生態學的成因,源於多個國家的人類不當行為。我們需要制訂新的全球協議,為環境保護的國際法律確立更嚴謹的規管標準。各個國家和企業必須訂立和遵循能遏制未來的疫症和其他生態危機的規例。

我們已看到超級物質主義、人類衝突,以及欠缺覺知和慈悲心怎樣影響到二十一世紀的世界。由於科技發展,我們不斷迅速向前走,但是從文明狀態來看,卻經常在開倒車。新冠肺炎疫症的慘痛代價應該是當頭棒喝。如果在個人、國家和全球合作層面都能作出深思熟慮的回應,那麼這次危機可以對未來起到正面作用。

日後可能會有更多生態、經濟和政治的危機,不過如果新冠肺炎疫症啟發到我們需要有更多智慧、跨文化溝通,以及互相愛護,那麼未來的危機都可以化解或減輕。因果論是顛撲不破的真理,假若我們能從錯誤中學習,明天會更為美好。但是這需要我們以身體、言語和心靈付諸行動,以運動改革社會,令它變得更為公義、慈悲和穩定。

最後,大自然的規律是完全客觀的,總是會做締造平衡的動作。一切視乎人類怎做,因為我們對地球有獨特的影響力,可以決定這種平衡會帶來更多和諧還是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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